绍定二十三年,五月初七。
刚过五更天,秦府已做好了出殡的准备。
秦献忠摔过瓦盆,执引魂幡引路,率先走出秦府。
此时东方微明,太阳正好跃出山头,照亮了越王湖。
秦家众人皆是满脸震撼。
秦府在湖心岛上,他们本来计划的是用福船运棺到岸边,再一路步行去往古息山。
可不知何时,湖面上竟多了几十艘小船。
船只两两相对,中间以铁索相连,上铺木板,构成了一条通往岸边的木桥。
秦献忠的表情也有些诧异。
昨日秦杭向他禀告,说杨明想替老夫人送行,不曾想却是这么大的手笔。
秦杭借机上前一步,躬身道:“相爷,这一个多月以来,杨小官人在老夫人跟前侍疾,事必躬亲,实在是孝心可嘉。”
言语中,对杨明多有维护之意。
秦晓忠却一脸淡漠,不置可否,率先走上铁索木桥,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出殡的队伍正式出发了。
队列按长幼男女排序,男丁皆在棺前,女丁跟在棺后。
杨明一眼便看到了秦舒雅。
众人都是一身孝服,看起来灰头土脸,唯有她显得格外出众。
似乎察觉到了杨明的视线,她往这里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全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葬礼后,秦献忠就要回京城,秦舒雅等过了头七,也要回京城。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此后山长水远,再见亦是路人。
杨明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棺木行至他的正前方,他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为老夫人送行。
起身时,他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十分犀利,如芒在背。
抬头一看,宋宏正在盯着他。
宋宏在队列的最后面,他没穿孝服,只是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却不巧跟杨明撞衫了。
自老夫人去世之后,杨明穿的一直都是白衣。
既不能为老夫人披麻戴孝,这便是他唯一能尽的心意。
装扮相似,身高相仿,就连容貌都是各有春秋。
杨明相貌俊秀。
宋宏的长相却也不俗,民间多有称赞他英武不凡。
一生之敌。
二人四目相对,同时浮现这个念头。
宋宏吓了一跳,继而有些愠怒。
区区卑贱商贾之子,满身铜臭,也配与他相提并论?
若非他要顾忌的东西太多,杨明早就被他弄死了。
不过,也就让这贱民再蹦跶几天罢了。
等秦献忠一回朝,他有无数杀招,可以好好收拾收拾杨明。
杨明也同样有些不屑。
平心而论,宋宏不如他。
宋宏的开局就是一副王炸。
宁宗九子,有七个年幼夭折。
一个十六年前微服私访的时候,被叛党刺杀身亡。
硕果仅存的九皇子,身体一直不好,本来也活不了几年。
就算宋宏什么都不干,只要活得比九皇子长,这皇位九成九还是会落在他头上。
而杨明有什么?
他刚穿越过来,面对的就是一堆烂摊子。
一间茅草屋,一个差点被他卖掉的小妾,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说一穷二白都是抬举他了。
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却发现自己举世皆敌。
秦献忠、宋宏,这两个大兴国最有权势的人,都杀他而后快。
易地而处,如果宋宏是他,早就死了。
一生之敌,宋宏还不配。
对杨明来说,宋宏只是他发家致富的路上,必须要铲除的一颗绊脚石。
只是这颗石头,暂时有点大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相信,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他!
不知不觉,出殡队伍已经走了大半。
如杨明所料,那三千禁军全去护送秦献忠和宋宏了。
就连秦府的下人们也都跟去了。
当队列消失在山路尽头,龙虎豹三兄弟轰然散开,四处搜寻。
“少主,秦府只剩两个门房,已经迷晕了!”
“少主,码头无人!”
“少主,护卫队已散开巡逻!”
一刻钟之后,三人纷纷回报。
杨明发号施令道:“动手!打捞沉船!”
流寇们立刻行动,将船上多余的铁索解开,连成一条。
尉迟林虎和夏侯豹背着铁索跳下了甲板。
百米长的铁索逐渐绷直。
等铁锚固定在船体,夏侯豹用力拉动铁索,水面剧烈晃动。
“抛沙袋!”
三百流寇铆足了力气,将船上的泥沙袋一包包扛起丢下水。
随着泥沙的不断抛出,船体的吃水线逐步上升,铁索对沉船的拉力越来越大。
湖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哗啦!”
一声巨响,这艘在湖底掩埋了上千年的沉船,重见天日!
船身通体黝黑,透着金属特有的颜色,果然是铁做的。
“快!升帆!”
不知道秦家何时会回来,杨明一刻也不敢停,指使福船开路,五十艘小船跟在身后,拉着沉船驶向入江口。
越王湖离之江的入江口并不远。
杨明早派人查探过地形,在那附近挑了一块荒地。
他要在那里先把船底修一修,再转道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