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想要向这人求救是上次容珏出了事,她急需用钱。
电话打过去之后同样只有冷冰冰的答复。
她说想借二十万。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还说她乱花钱,指责了一通之后,电话挂断。
冰冷的语气让顾宁逸只能另找出路。
那是一条人命。
二十万,她只借二十万。
但是,他没有借,说她花钱大手大脚,说她别沾染了外面的坏习惯。
可是,这所谓的坏习惯,这二十万不过是顾唯一买一个包包的价格。
也许,还够不上某个限量版包包的价格!
完全的划清界限,完全摆明漠不关心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什么乱七八糟脏东西一样,沾上她就能家门不幸。
完全让人窒息的操作。
她那么低声下气打着商量,没有结果。
在她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借的出来的那个人那里,她借不到这笔钱。
顾唯一一个包包的钱!
她原本应该嫉妒,应该愤怒,可是后来顾唯一做的事情让她觉得,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难免是真的面目丑陋。
是的,顾唯一借钱给她了。
也许那笔钱对于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但是,她是顾家最富有爱心的了——起码在那一刻,那是唯一一个朝她伸出援手的人。
听她说二十万的时候还怀疑着问她够不够。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那么严重的伤情,那么严苛的条件,二十万怎么可能够,仅仅只是凑齐了前面的数目而已,顾宁逸却不敢再要,浓烈的忏愧在心里浮现,她拿出所有的,仅剩的存款,结果又被告知,病人情况危急,需要……
需要更多的钱去支撑这个治疗。
于是有了顾宁逸卖血的经历。
只不过,那些经历都已经过去了。
顾宁逸也在沈醉的帮助下凑齐了钱还给顾唯一。
只是,每次一提到顾唯一,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
是应该怨恨她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还是应该庆幸她当初伸出援手,或者是应该漠视这么多年的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顾宁逸也清楚,那是一个真正高贵的公主。
没有太多公主病却大方高雅。
没有像顾清让一样咄咄逼人却让人自忏形秽。
没有像顾夫人一样仗势欺人却让人觉得重石压顶,时刻喘不过气来,解不开这一层束缚。
没有像顾凌天一样的漠视,见死不救却让顾宁逸无法心生好感。
她不敢说出顾唯一对她而言的阴影,她怕一说出来就会被各种讽刺讥诮。
贪心,贪得无厌,无耻,腌臜!
毕竟,那是一个相比起她来高贵无比的存在——顾清让不是一直都那么说的吗。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
她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这一辈子就给他老老实实趴着了。
顾唯一于她,的确没有什么仇恨,但是,她们却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交情来。
两个人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面对的事情不同,遭遇不同,不是对立面也被树立起来的对立面早就已经造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无法挽救了。
顾宁逸看似不屑,但也想拥有爱,像变成跟她一样的人。
她拥有着顾宁逸所没有的一切,包括爱。
她明白两个人之间差距,却并不是说,她一定会接受良好。
恰恰相反,她这个小心眼的人看不得这种理所当然的差距。
看不得这巨大的差距。
看不得,她是云,她是泥。
人生而平等,哪来的谁比谁珍贵。
当然了,她也必须得承认,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某些事情的确是没有给人置喙的权利。
纵然是顾宁逸再怎么生气,再怎么不情愿,她还是被坑得彻底了。
当肚子传来一声声反抗的声响时,顾宁逸清楚,这样坐以待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原本不想让席锦墨那么快就知道她处境的顾宁逸也还是狠狠牙往外拨出了他的电话。
可能是顾凌天太笃定她找不到求救者,竟然也没有收走她的手机或者屏蔽信号。
顾宁逸这一打就给打了出去。
此时距离顾宁逸离开已经超过一天时间了。
离开前这两个人还吵了一架,因为孩子的问题,也因为席锦墨还没有想过把她给带回去的问题。
不得不说,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致命伤。
两个人从一开始吵吵闹闹到后来发生意外走到一起,这个过程是狗血的,也是微妙的。
在这个时间点,席锦墨对顾宁逸还是有某些感觉。
所以,在这里他也不会过分去苛责顾宁逸。
在这里,他仍然能够低声下气一番。
“宝宝你去哪里了。”他问道,语气缓缓慢慢,听起来并没有生气,相反的,尽量温柔着。
顾宁逸鼻子发酸,差点就直接给哭了出来:“我在白城。”
“……怎么突然跑那么远去了,打电话给我是想我了还是想让我去接你?”
顾宁逸瞬间呜咽:“呜呜呜我,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呜呜呜,席锦墨,他们太欺负人了。
他们……嗝,他们,欺负我。”
她一边哭着,一边控诉,语气好不凄凉,席锦墨只听得一头雾水,不停安慰让她冷静下来。
好半天未果,他干脆也就停下来静静等顾宁逸哭完,然后道:“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顾宁逸泪如雨下:“席锦墨……他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他觉得我对不起他顾家……嗝……的名声。
他觉得我丢脸。”
“好了好了,”席锦墨拧起眉头。“我们不管其他人,不同意就不同意,我带你走就是了,宝宝呢,宝宝有没有闹你。”
不得不说,经历过这个意外的席锦墨成熟了很多。
以前他比顾宁逸还要像个小孩子,但是现在已经学会想办法让顾宁逸别去胡思乱想了。
顾宁逸也在尽量努力着,她也在尽量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太多。
只是一想到她现在的处境,她就觉得恐慌,她就觉得害怕。
她无时无刻都在回想着宁静的那一篇日记。
她无时无刻都在回想着宁静死前的平静和悲恸。
她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当年的宁静,临死前的一举一动,如同飞蛾扑火的往下一跃成就的绚烂,死后的状态……她想,这一辈子,她是不可能遗忘得了的了。
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遗忘,或者是成为告诫自己的果实,或者是成为提心吊胆的阴影。
这个存在,无比鲜明。
挂了电话,她一个人从床上爬了下来,敲门。
门口终于不只是空荡荡的偌大空间了。
这一次,待了,两个人,待着两个顾凌天担心她会跑派过来的保镖。
一直都没觉得他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如今终于上心了一次,却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把她逼到了这个程度上。
这辈子若是真能和解,那才是真的……笑掉她大牙恐怕。
她拍门,声音并不难传出去:“开门,我有事情要说。”
“管家交代过,您还没有想好之前不许开门。”保镖尽职却冰冷的话语再次提醒着顾宁逸。
“我知道。”她说:“我已经想通了。”
“……那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找管家。”保镖应该也没有想到顾宁逸竟然会那么容易妥协。
说来也是奇怪,堂堂顾家小姐居然会睡在地下车库里。
这籍籍无名的程度——他们也是今天被调派过来才知道顾家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只是对比起住在别墅里面的顾大小姐,这偏心的程度不要太明显了吧。
顾宁逸不知道他们所想,不然的话指不定还能参与一下他们的讨论。
也许这并不是偏心,只不过是区别对待而已。
让她知难而退,别想染指自己不应该染指的东西。
而且,顾家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她这个女儿。
根本就没想要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养。
错了,是根本就没有觉得,她也是一个需要养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就算是没有人在乎也是有着被爱欲望的人。
兜兜转转,顾宁逸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个圈子里兜不开了。
哪来的心平气和,不过是因为灾难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而已。
站着说话不腰疼。
真要有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看看谁能比她做的更好。
“嗯。”应了一声之后,她没有再多开口。
不过是在人手下谋生而已,她也用不着去过多为难。
这一点,顾宁逸还是挺理智的。
像这种恶心人的事情,她不会故意去做,毕竟,人家听命行事,拿钱养家而已。
真正罪恶的又不是他们。
估算着席锦墨到来的时间,顾宁逸垂着眸子去看自己的手。
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小房间,如今依旧满满当当的,多出一个人都会嫌挤。
以前她不想也不敢乱动这些东西,就由着这堆杂物一堆堆了十几年。
以往只觉得空气都透不进来,闷的很,现在却感觉四周都是空荡荡的,那凉风吹得她整个人都觉得发冷。
这尚未入秋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之冷了。
冬天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想了想,她晃了晃脑袋。
冬天什么样子也已经是不重要了。
现在的她,并不想再待在这里。
想了想,她又往里走了几步,踮起脚尖去摸那张床上的东西。
这张床是上下床结构。只是下面那一层堆了许多重物,密密麻麻,乱七八糟,是以,顾宁逸小小的时候第一次到顾家就是爬上上铺去休息。
她个子小,当时上去着实是费了好大一通力气。
后来也没少因为小孩子的多动滚下床来。
地面没有任何缓冲,每一次都是实打实的摔。
每一次都能摔得人呲牙咧嘴。
后来摔多了,顾宁逸怕了怂了,也长记性了。
每次睡觉之前都会下意识用手去护着脑子。
就算是后来已经不会因为睡姿问题从床上摔下来了,这个毛病,或者说是习惯也还是改变不了。
席锦墨还拿着这个事情取笑过她几次。
想到席锦墨有几次兜过来笑得痞坏想把她拐去酒店,信誓旦旦他就抱着什么也不做,顾宁逸就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前面她放不下,又拗不过席锦墨,后来两个人一人妥协一步,真的跑去酒店,但是却连衣服都不敢多脱了一件,就这样面面相觑,直到入睡。
这么纯情,怕是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后来顾宁逸怀孕,这档子事自然是不用再说了。
是以,顾宁逸一次中标也的确是堪称戏剧性效果了。
除了第一次无能为力之外,后期的她,保守得很。
但很明显的是,席锦墨也为着她做出了退让。
这一点,足以让顾宁逸在对他死心塌地的程度上更进一步。
这个人,起码将就了她。
这个人,起码还把她的意见听进去了。
她拿出来的是一本日记本。
简朴的花边,泛黄的纸张,有些年月的笔迹隐隐有了褪色倾向。
日记本里面的内容顾宁逸已经倒背如流了。
这会儿拿起来一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她便干脆找了块垫子坐下,就着钢琴微微抻直了身子,一笔一划落在后面空白的纸张上面。
管家来的有点慢,顾宁逸也没注意过了多久。
只等到她写了满满当当一整页,腿都有些发酸的时候才迎来了敲门声。
“进来。”她没回头,笔记本塞回了枕头下。
不管进来的是谁,她都不想让这本笔记本被发现。
这不仅仅是宁静的心声,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感触。
跟她之前极端所不同的是,笔记本里的她并没有过多的笔墨去描写顾家,她写的是容珏,美莎,写的是意外,缘分。
写得最多的,就是席锦墨了。
这个被她认定的男孩子,她的日记本里面满满当当记录着,她对他的喜欢和爱。
她的日记本里面,满满当当记载着,迁就和妥协,选择与坚持。
她梦想着会跟他有一个最为完美的未来。
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一股细腻,慢慢的充斥着一个少女最为执拗的想法。
这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许下的最盲目的心愿。
过后种种结果也因为她这个盲目而执拗的心愿而有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