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外。
韩信仰头看着高大的城墙。
原本散漫的眼神变得有些肃穆。
一路上他听到了太多寿春百姓对长公子嬴轩的吹嘘。
以至于原本抱着些亲近心理的他,此刻竟生出些许厌烦。
像他这种意志坚定之人,在受到外界不断强行灌输的消息时,不仅不会被洗脑。
反而会生出一种自我保护的反感。
在没有亲眼看到长公子嬴轩的统兵之道之前。
单是道听途说,绝不足以让他相信,天下有如此用兵如神之人!
要知道他可是数年如一日的熟读兵书。
就算如此,若是让他带领三万淮阳军,在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之下,打下寿春城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此次寿春之行,说是寻找长公子的足迹,不如说是他前来求证,解开心中的疑惑。
他相信当地的百姓们必然是不会说谎的!
随着韩信进城行走一路,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些在四川郡一样,站在大街之上,宣扬嬴轩公子所作所为,呼吁众人为其而战的人。
这让他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这样才对。
百姓们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会有精力去哪怕不顾一切的帮助一个只知其名的长公子!
寿春这个模样才是百姓正常的生活。
韩信越发自信,自己的所想没有错。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那些宣扬之人只怕都是长公子身边之人收买控制。
为的就是渲染民心,以此达到就位之时的民心所归。
韩信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很认同。
毕竟兵书有云。
师出必有名!
名不正,兵不坚,兵不坚,则战必败。
他并不反感这样,这才是一个公子真实的面目。
只是,那稚嫩的内心深处,却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或许是他最后一丝对人性的幻想,也就此烟消云散。
韩信扫视四周,百姓们并没有像宣扬的那样经受了多少磨难。
一个个还都是欢声笑语的正常生活着。
韩信却也是放了心,认为那旬义必定也只是被传言蒙蔽了而已。
既然自己已经确定长公子的足迹不真,那也没必要继续一点点追寻下去。
自己的才能绝然足够辅佐,自当一路南下去寻他谋个前程。
韩信转身,正要离去。
却忽然被一名入城的寿春百姓拦住。
那人眼神警惕的问道。
“少年郎刚来寿春,怎就着急离去啊?”
韩信略有不解,但还是解释道。
“已知其答案,自然不需再浪费时间!”
谁知此话一出,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城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韩信不知自己的言辞哪里不对。
可却是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
整个大门处,近百人竟然就这么盯着自己,不免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接着,那名拦路百姓却是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少年郎!你既是已知答案,那可否也为我等解一下疑惑啊?”
韩信全身紧绷,却还是强行镇定道。
“若是能解,自当知无不言!”
紧接着,那人就十分亲切的搂住了韩信的肩膀。
摇着头说道。
“那告诉我等,是谁让你来探查消息的啊?”
“可是哪里的世家贵族?”
说着,男子的笑容变得稍微柔和。
“你不要怕!我等绝不会欺负你一个少年!”
韩信看到四周之人在男子搂住自己肩膀时也都放松了下来。
顿时也稍松了口气。
下一秒,男子满脸笑容的说道。
“我们只是单纯的想,将你身后之人揪出来!”
“打死而已!”
几乎同时,四周之人也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如此一幕,让韩信不禁毛骨悚然,双手颤抖。
这远比被屠夫持刀欺负,逼着钻其胯下要恐怖的多。
他能感受到,远处整条街道的人们,虽然都在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卖饼的卖饼、卖菜的买菜。
可眼神却全都在撇向这边。
他还从未见到过,如此默契,心照不宣的百姓们。
韩信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次不小心触及了众人的底线,只怕是下场不会多好。
顿时急忙解释道。
“我并非是那些贵族指使,而是有幸得一队北上将士教导。”
“来此处探寻长公子的足迹,准备一路追随南下!”
话音落下,韩信能明显感觉到四周之人的目光之中少了一些凌厉。
压力骤然减轻。
韩信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吐了口气。
那男子见到这一幕,再次上下扫视了他几眼。
“当真?”
韩信急忙点头。
“当真,我乃东海郡淮阴人士,自北向南来!”
此话倒是让男子彻底放下了敌视。
反而是拍了拍其肩膀说道。
“那些贵族世家大多在西侧,东海郡的应当不多!”
“下次记得,别鬼鬼祟祟的,搞的像间谍一样!”
“追寻公子足迹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散去,韩信甚至看到,好几个人对他善意的笑了一下。
就好似短短两句话,自己就从他们的仇敌,变成了统一战线的亲朋一样。
这么多人的怪异举动不免引起了韩信的好奇。
他回头见男子已经走远,竟是反身追了上去。
一边帮那男子分担手中的货物,一边探寻的问道。
“众人刚刚为何都如此对我?”
“那贵族世家是为何意?”
谁知男子笑着从他手中接过了货物,并不打算让其帮忙。
还摆了摆手说道。
“没事,外人没有经历过我等的绝望。”
“自是不会相信公子的事迹,我寿春人倒也无所谓。”
“更何况,你年纪还小,少知道些残忍之事也是好的!”
谁知如此模样却是更加吸引起了韩信的好奇心。
他发现本地百姓们,并不像那些走出去的寿春人,那么刻意的想要人们全都崇拜长公子嬴轩。
这反而让韩信心里痒痒的。
他不断的追着男子追问。
几次放在行囊,不顾劳累的帮男子背扛货物。
男子无奈的笑了笑,见其确是诚心。
便指了指东方。
“那里有一座旧楚王城。”
“现在已经被封住,不让外人进。”
“你若是真有探寻之意,想办法上到城墙之上,一切自当明了。”
韩信眼前猛然一亮。
王城!那个传言公子解救十万寿春百姓的地方!
此刻的韩信在与男子不断交谈中,已经是彻底改变了心中所想。
他坚定的意志,也允许随着真实信息到来不断进行改变。
毕竟,若是不能如此,还谈何战场之上灵活用兵!
再次背上行囊,他告别了男子向东行进。
路上再没遇到一个要给他讲述公子事迹之人。
可每当韩信出言说他是来追寻公子事迹之时。
百姓们都会莫名的对他亲切一些。
半路吃口饼,都有人招呼他来喝水。
甚至还有人家做的汤也请他来喝,只是他急于见到王城,便推脱了。
等赶到旧王城时,已是晌午。
站在高大厚重的往城外,明明被烈日照耀,韩信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阴冷之意。
他环顾四周,门外广场竟无一人,尝试着推了推门城门,丝毫不动。
正不知如何进入,忽听一声厉喝。
“干什么?”
韩信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老者站在身后,一双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我想看看公子救出十万百姓的地方!”
谁知那老者上下扫了一眼韩信。
看其只有十几岁。
顿时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
随意挥了挥手。
“小小年纪,有什么可看的。”
“哪来的回哪去,等你成人再来,我必定邀你进去!”
韩信听到这里,却是眼睛一亮,如此之言看来老者是有进入的办法。
他急忙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说到。
“我受一队将士指点,意图前去报效公子,可他们都说去之前最好能走一遍公子的足迹,如此也好明白公子需要什么。”
“献策的时候,不至于失了主次!”
老者眉毛一挑,上下扫了一眼。
“你?”
韩信并不生气,反而是拿出行囊中的兵书来证明自己。
老者并未细看,略微扫了一眼便点头道。
“即是想要报效公子,看也就看吧,你随我来!”
老者说完,带着他一路向东而去,直走到城墙正中,一个吊篮垂下。
老者先走了上去,呼喊一声。
“上人啦!”
只听一阵绞盘的转动,老者便慢慢升了上去。
不一会吊篮再次下来,韩信急忙站上。
随着视线升高,他终于亲眼看到了这旧王城的景象。
宽大的广场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连绵遍地的土山丘,和满地的黑色碎石。
韩信眨了眨眼,感叹一句。
“公子便是在这里解救了寿春百姓吗?”
可这时,他却是看到了最深处宫殿两侧,有着很多的泥人。
那些泥人面色惊恐,密集的挤在一起。
韩信有些看不清。
老者也没有说话,带着他再次从内侧的吊篮走下的城墙。
直至走到广场中央。
韩信终于看到,那两侧泥人好似都是平民百姓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
“我明白了!”
“百姓在那里,公子则带兵于广场上冲杀了敌军,随后将人解救出来!”
“这样看来,也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凶险!”
韩信笑着说道,还捡起了一块黑石拿在手里比划。
这时,老者却终于开口。
“越人有一术,乃一毒蛊。”
“其后代繁殖于腐肉里!”
“若是肉被人食,则会破体而出,死状凄惨!”
“而我等当时大多中了此术。”
老者叹了口气。
“你所说不错,公子确实是在站在你的位置。”
“不同的是,当时的场景。”
“土是血!丘是尸山!你脚下的碎石,是蛊虫毒海!”
话音落下,韩信猛然僵在原地。
只觉得一股麻意从后脊处直冲头皮。
他手指一颤,黑石丢落,似是吓了一跳。
举目望去,身侧方圆数百步,遍地黑石山丘。
密密麻麻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无法想象,长公子当时是如何在这种场景之下击败那些人的!
老者也怕年纪不大的韩信被吓到,出言缓和道。
“公子说过。”
“我大秦子民经受之屈辱,绝不能忘!”
“要须铭记史事,将这些教训刻在后代的骨子里!”
“如此才能凝聚一族之魂!”
韩信咽了下口水,他的脑子疯狂转动。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此刻他的内心不断动摇,那些一路听来的故事疯狂流转。
他猛然回头,似是急切的希望老者能讲述那日的情景。
老者见他能承受,便微微一笑。
“自楚姓三族联合外人,私下一点点控制郡守等人,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老者带着韩信,走过王城,走到城外广场,走到东城城墙。
从公子入九江,讲到破城,讲到天雷跟随,讲到百骑冲叛匪!
这一讲便是讲到了落日,讲到了天黑。
寒风吹袭,却压不下韩信浑身的燥热。
他那被理智所压下的热血,好似随着大秦必诛其族的呼喊声,一同迸发出来。
这一刻,韩信莫名激愤,环视四周好似身处战场之上。
他亲眼看着敌军的浩荡,亲眼看到公子携数百人怒然冲阵。
这一刻的韩信,只觉得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生追求。
韩信双拳紧握,看着寿春城内的万家灯火。
“大丈夫立天地之间,当以心中学识拯救百姓水火!以手中长剑庇护万民安宁!”
“如此才不负万般学识!”
他的眼中此刻好似燃烧着两团热火,回身灼灼的望向南方。
“世间有如此公子,拼杀大业之间,又怎能少了我韩信!”
……
大秦的月光不仅照耀着激动的韩信,同样照耀着临近边境的旬义。
他带着百人一路奔波,此刻终于是来到了边境之处。
在与边军亮明了信物之后。
告知其得公子令,要去东胡换马匹。
可潦东郡的人们守将们却是面色怪异的看着他们。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旬义一愣。
“坏消息!”
那守军沉痛的说道。
“前些时日,匈奴大军奇袭东胡!”
“东胡诸部连连败退,马匹不知被抢了多少,而且人也都退到了北边的大山之中!”
旬义听后大惊失色。
如此自己携带十数石的粗盐,远赴千里岂不是竹篮打水!
而且还浪费了公子与项羽的信任。
将领的消息犹如巨锤,将旬义砸的深陷绝望。
身后的将士们也是唉声叹气,吃了这么多苦还白跑一趟。
众人皆是丧气的准备回身。
可那将士却是面色严肃的问道。
“好消息你们就不想听了吗?”
旬义苦笑。
“再好的消息也没用了。”
叹着气,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离开。
可这时那将士却是说道。
“这里可是潦东郡,北侧从未接壤东胡!”
“照你地图所画,你去的那里叫做白夷!”
旬义猛然僵住,面带不可思议的说道。
“当真如此?”
那人哈哈一笑。
“只要你的地图不错,那就一定是白夷!”
旬义激动,自己终于能带回公子满意的马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