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心计手段

公主快速匀了面,草草敷上脂粉,没用口脂,找了身素色衣衫穿好。

除了眼睛红肿,看不出刚刚还在痛彻心扉,歇斯底里。

马车已备好,她也不要人陪。

自己打起伞,惊得小宫女忙跪在一边,一个劲认错,以为自己哪里惹到公主,才让她不开心不叫自己伺候。

“别怕,起来吧,我就是想一人进宫而已。”她没有往日的疾言厉色。

提着裙子走下台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归山说,“你饿了自己传饭,小厨房随时可以做。”

“今天,谢谢你做的一切。”

看着公主决绝离开的背影,归山感觉她哪里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

她求见父皇时,大臣们已散去。

青连说是人多不利于皇上康复。

九皇子让群臣先退朝,由他亲护卫父皇。

大家都放心这个刚刚上位的少年皇子,禁宫防卫没有比他更上心更合适的人。

他不会偏心任何一个哥哥,反正和谁都同样没交情。

也不会起了自己坐皇位的心思。

大家散去。公主站在殿外说要见九皇弟。

公主注视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平头的少年,他气质沉静,眼中有种不容任何人小视自己的凌厉。

大约因为受了太多白眼,这种戒备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封王而减少。

他简单行了礼,一只手扶在腰刀上直接问,“公主来此有何事?”

“你该当称我一声皇姐。”公主放软声音。

她有些悲伤地一笑,“按理我们是骨肉至亲,我身为长姐只知道荒唐放纵,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弟弟,是姐姐做的不对。”

“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她温柔而怜悯的看着眼前已长成少年的九弟。

她对这个弟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孩童期。

那时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只小鸭子。

九皇子顶讨厌别人提及成长时的狼狈。

可是眼前这个眼睛里藏着无尽忧伤的曼妙女子,让他讨厌不起来。

“我想看看咱们的父亲,他醒了吗?”

“我很怕他生气而加罪于牧之。”

她别开脸,不想让九皇子看到自己快要流泪的模样。

九皇子被打动了,故意说,“常公子破坏和谈,父皇不会原谅他。”

他从牧之自焚起就在考虑,怎么才能向皇上进言,别降罪于牧之。

虽然他接触自己的父亲时日不多,也有些感觉到自己父皇的为人与行事被激怒时会很极端。

父皇定要降罪给牧之,搞不好还要连带常家人一起受罚。

文死谏,的确是文臣最烈性忠心的死法,却说明国君昏聩无能。

这是皇上最短的短处,最痛的地方,被人戳中,怎么能不怒。

罚得厉害不厉害,就要看皇上心情了。

他想说却不知怎么才能说服皇上,又不牵连自身。

毕竟以九皇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痛批龙鳞只会适得其反。

事情至此,应该不会和谈了吧。

这么大的事,倭人肯定也会听闻。

使者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死谏,坚持和谈,等同于叛国了呀。

雨水打在伞檐上,连成珠串,伞外与伞内被隔绝为两个世界。

公主回过头,炽热的目光打在九皇子脸上,“你真这么想?”

她态度突然变得疏离,“你还小不懂和谈对大周的耻辱,我不怪你,只求让我见见父皇。”

“你若不允,别怪我不客气。”

九皇子心下有些佩服这个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女人。

自己现在掌着防卫,只需一声令下,就能把她拒之门外。

她能怎么不客气?

“你会怎么样?”

“我是公主,你的侍卫敢把我怎么样?他们不能碰我,我却能杀了他们。”

公主脸上漫上一个邪气的笑意,此时,九皇子方想起来,这不是什么温柔敦厚的小女人。

这是他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大皇姐。

她并非浪得虚名,什么疯事都敢做。

“我便杀了你的侍卫,又如何。”

“你乳臭未干,小小年纪却和四弟六弟一样是为卖国求荣之徒。”

“本公主或身为男子,此时就带兵去围剿了那些狗东西!砍瓜切菜般剁了他们。”

九皇子一下委屈起来,但仍不敢轻信公主。

他毫不躲避长姐刀子似的眼神,与她近距离对视着。

“你可知道杀得了这一点点倭贼,一旦传到南疆,那里的百姓将遭受什么样的亵渎。”

“那便动我大周军队,一个一个,全部杀光。没有一点震慑只靠德政想让小人服从,无异做梦。”

“岂不闻小人畏威不畏德,岂不闻菩萨心肠雷霆手段。”

公主一连串反问,末了不屑地说,“我又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懂个屁,只说让我进去不让吧。”

她恶狠狠几乎与九皇子快要碰到鼻子,面对面盯着他。

“你不想上我的仇人名单吧?”她突然阴森地放低了声音。

一只手其实摸到了腰上的短刀。

她从牧之被烧成炭的那一刻,其实已失了智。

这暂时的冷静,完全是强压情绪,装出来的。

那些情绪压在胸口,如千斤铁块,如一座山峰,让她喘不上气,让她想狂喊,想要见谁流了血,想看到倭贼在自己面前被活剥才可以舒散些许。

她长这么大没有被人忤逆过。

捅天大的捅子,出天大的丑,顶多得着父皇几句申斥。

她一向作威作福,不容任何人对自己说“不”。

自牧之出使南疆,她已开始觉醒,反思自己荒唐的过往。

她已在悄然改变。

可这改变并没有抵过嚣张跋扈的禀性,不能一蹴而就。

这一天,她忘了一切,只想为牧之报仇。

九皇子软下来,“皇姐,我懂得的,我也读书受教,知道什么是耻辱。”

“实话同你说了吧,常公子头天夜里其实在我的承庆殿。我们一向有来往。”

“我把他当做国士,他去和谈前夜我也见过他。”

公主突然轻了下来,目光也变了,“他提起过我吗?”

“他一心忧国,无心男女之情。”

九皇子低下头,不想看公主失望的眼神。

“算了,他这人……”

九皇子接过公主手中的伞,“走吧,长姐,去瞧瞧父皇,不过不能气他。”

“我知道轻重。”

走到含元殿中,绕过屏风就是皇上日常休息的寝殿。

公主刚过屏风便跪下了。

“父皇?”她抽泣一声,很轻很轻,却让人听了揪心。

“你不孝的女儿来探望父皇。父皇好些了吗?”

她没听到皇帝的回应,膝行向前几步,“父亲别怪女儿。”

仍是没有声音。

她跪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问,“爹爹真的不要女儿了吗?”

这一声“爹爹”喊得皇上在帘后心中一软。

那是公主小时候刚学说话时,除了娘亲,学的第一个词。

她一直这么喊到四皇子出生。

那时皇上后宫没这么多女人。

公主是第一个孩子,软软嫩嫩,婴语咿呀,她不会说父皇这样复杂的词。

便一直称他爹爹。

直到她进了学堂。

那是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是他心中最软最暖的日子和回忆。

他终是敌不过岁月留下的一丝缱绻,让他的铁石心肠有了缝隙。

“起来吧,地上凉。”

公主在地上爬过去,扑到皇上被子上。

将头埋在父皇胸口,“父亲,珺儿真的知错了,珺儿从前太荒唐,气到了父亲。”

“珺儿再也不会了。”

她毛绒绒的头发蹭着老皇帝的下巴,让他不由自主暂时忘了君主身份,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那珺儿过来看望父亲是有什么话说吗?”

皇上从旧时回忆中清醒过来,理智回到了脑袋里。

身为一国君主,他很想看看女儿在这种敏感时期究竟要做什么。

他想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不是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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