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又见故人

“梅绿夫人越发年轻娇俏,你屋里的丫头们太年轻倒少了你这份风韵。”

“我的薛爷,你可真会说话,果真如此,今日妈妈我亲自陪爷?”

梅绿夫人笑不露齿,话虽亲热,态度却端着。

原来花楼玩的就是这套,明明是窑姐儿,拿着千金小姐的款儿。

越清高公子们越爱。

她们除了出身,原也不比千金少会些什么,头牌与当红歌舞伎,必定精一样乐器。

世家子弟所学君子六艺,必要挑出一门照死了学。

吃穿用度一律用顶格的,调教也照贵门千金调教。

在这上头,梅绿夫人舍得砸钱。

她手下的小姐出来就同其他楼中的不同,端庄大气,仪态万方。

最红的三位姑娘,分别称状元、榜眼、探花。

人家是状元郎,她家就称状元女郎。

最往后有会元、解元、接着是贡生。

竟如诗书人般将姑娘按学识分为几等。

凤药头次来,只觉此间过分富丽,令人眼花。

“今儿,雪雅姑娘得空?”青连熟门熟路点了个名。

“回薛爷话,姑娘在楼上月闲阁陪贵客,不便喊出来。”

“那给爷安排照水花厅,叫绯叶姑娘来吧。”

不多时,凤药跟着青连进了一处雅致的大房间,房门上写着“垂花厅”。

这房间有一面打通连着个水榭台,台上可摆酒。

台下流水潺潺,如坐在溪流之上,水上有游船、画舫,夜来有歌舞表演,吃酒听曲极为享受。

等席面摆好,侍从都出去,青连问凤药,“你都看到了吧,这才是我们玉楼春景园要做的样子。”

“你们只说是豪华食肆,怎么成了花楼?”

“我只说要你看看内部模样,又没说要姑娘。”

青连摇着纸扇,悠然自得,他早有更好的主意。

有人轻敲三下门,接着一位姑娘穿着石榴裙轻移莲步走入房中。

她脸上毫无调笑轻浮之态,抱着一柄“绕殿雷”琵琶,对着凤药和青连轻轻蹲了下身,算行过礼。

随行小丫头搬过春凳,她坐下轻启朱唇,“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一口软糯江南语调。

凤药听她说话,嗓音语调叫人通体舒坦,原来梅绿夫人调教女孩子细致到这样地步。

青连点了支曲,她轻拨琵琶,如珠落玉盘,凤药不懂乐理,只觉悦耳,青连却闭眼沉醉其中。

一曲终了,青连起身彬彬有礼送绯叶离开。

青连倒了杯酒大赞绯叶琵琶弹得比宫廷乐师还要高超。

两人闲聊着,听到隔壁传来一声脆响,似打碎了茶盏,接着一个男子暴喝骂人。

青连侧着耳朵去听。

接着传来女子叫声,男子与女子声音交织在一起,门被踢开,两人声音已移到回廊。

青连十分好奇,开道门缝向外张望,在他下面,凤药也蹲着偷看。

一个高挑年轻公子揪住一个姑娘头发拖到廊上,伸手连扇女郎几个耳光。

口里不住骂道,“梅绿夫人教导你们堂前做千金小姐款,没告诉你们塌上如何服侍?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哪家贵女?一个婊子罢了,今儿打残了你,叫你知道我是谁。”

青连眼珠一转推开门走出去,凤药正看得起劲,差点摔出去。

男子举起一只白瓷盖碗要砸女子的头,青连一把托住男人手臂,“这不是四公子吗?好巧,不如来兄弟局上凑一桌?”

男人瞥青连一眼,甩开他的手,没好气,“薛青连,少管闲事。”不屑之情藏都不愿藏。

凤药更新奇了,她与青连相识以来,就没见薛青连吃过瘪。

走到哪报上名号,都有人给三分薄面。

她忍不住出来向男子所在房间看了一眼,门上写着“月闲阁”三字。

这女子就是刚才青连想找的“雪雅”姑娘。

她低头看了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女子侧着脸,脸上一片红肿,只见乌黑发髻凌乱不堪,钗环掉落一身。

凤药觉得一道目光射在自己身上,顺着目光向月闲阁里面瞅。

屋内站着三四个人,她与一人目光相对,两人都僵住,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对方。

那里站着个翩翩美貌公子——常家长房长子,常牧之。

他本不欲管闲事,看到凤药,款款走出月闲阁,言语清冷,“算了吧,四爷,男女欢情本凭自愿,此女有眼无珠,白瞎一副好皮相。”

梅绿夫人见缝插针使个眼色,几名绝色女子围上来,几句吴侬软语哄得男子消了气搂着女子香肩回了月闲阁。

青连使眼色要厚着脸皮跟进去,凤药不理她,月闲阁的门“砰”一声在青连鼻子前关上了。

梅绿夫人此时换了个面孔,冷眼恶相看着坐在地上的女郎,咬牙道,“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唉唉,妈妈,我等了半天,雪雅姑娘得了空,不如去我屋里吧,难道本公子不如那等粗人够格,不配雪雅姑娘伺候?”

青连夹枪带棒说得梅绿夫人一笑,挥挥手,“小蹄子再不仔细伺候着,给我小心。”

凤药扶起地上的女郎,从怀中拿出手帕。

本想着她要哭,谁知道梅绿夫人刚下楼,她对着梅绿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自己揉了揉脸蛋,转身对青连和凤药冷冷淡淡行了个礼。

凤药盯着她呆看半晌,连青连都逗乐了,“没见过美人儿?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呆相,净给本公子丢脸。”

凤药却喃喃喊出声,“阿芒。”

女郎左右看了看,拉着凤药去到“垂花厅”问,“你怎会知我名字?”

“你是谢家三女谢阿芒。”凤药再次肯定。

女郎上下打量凤药,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觉眼熟仍是认不出。

凤药身量较从前高出好几寸,不再做农活后,人也白了许多。

她束起头发扮成富家公子,别说阿芒,便是凤药亲娘来了,也认不得。

她拉着阿芒的手,听着乡音只觉亲切,“我是秦凤药。”

女郎想起来与自己一起坐驴车的瘦小女孩,再看看如今她的打扮,不由感慨命运不公。

两人叙叙旧,阿芒已经断了寻亲的念想。

“凤药,你若回乡,见着我母亲,可代我给她些银子,告诉她我死了。”阿芒擦了下眼泪。

“刚才那人为何打你?”青连见个缝连忙插话。

阿芒也不瞒着,撩了撩头发,“反正我已是没脸了,就告诉你们吧,别看这些富贵公子,人前个个装模做样,关起门来,狗都不如。”

一句话骂得青连尴尬不已,“也不全是狗,偶尔还是有人的。”他拍着自己胸口辩解。

阿芒一笑,“你不是那些人里的,你是菩萨心肠大善人,阿弥陀佛,也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将来做你妻子。”

夸得青连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得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阿芒偏不放过他,指着他道,“他是熟客,又是大夫,楼里姑娘们的身子,他没少照顾。”

“还给了许多养身子的方儿,外头买都买不来,只他是真心不嫌着我们。”

“刚才的四爷,是宫里贵人,具体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猪狗不如的脏东西,喝点酒起了性,当着人将我按在塌上行鱼水之欢。”

“我不从他就打人,这人十分暴虐,楼里姑娘都挨过他的打。”

“他常来?”青连又问。

雪雅点头,“十天里总要来上四次吧。”

“你好好养伤,过几天我拿雪肌养容膏给你。”青连应承。

“真的?这东西在楼里顶金子使,姐妹们都喜欢。”

两人在欢喜楼上下转了一圈,那几个陪客的姑娘已给送出月闲阁。

青连带着凤药离开时,欢喜楼热闹得沸腾油锅一般,月闲阁静悄悄紧闭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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