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徐小郎君

徐小郎君打听了几天,京中压根没有关于闹土匪这件事。

常家小姐的大名,在他回来这几天,已听过多次。

他那天是跟着队伍得胜还朝时,心急先走,恰巧遇着土匪劫道。

初见容芳,她虽倒在地上,样子狼狈,却不惊慌。

在抢劫中,没听到女人尖叫哭喊,本就很稀罕。

容芳在徐乾射死土匪时,表现得很好奇。

普通小姐大约都侧目不敢瞧,她却紧盯着土匪倒地,直至咽气才回头。

那表情倒像很满意似的,眼中没有一丝恐惧。

第一次上战场杀人的士兵也没这样淡定。

徐乾回想救人的整个过程,最后才想到容芳生得什么模样。

她纤细秀丽,身上有种直率的魅力。

一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哪怕她假装一下呢。

一个千金小姐被土匪劫持,若是得了手,就算没死在土匪手中,也得死在家族祠堂里。

玷污了清白的贵女,在这个世道没法活。

她的确也说了,她是打算去死的。

几天过去了,容芳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双坦白、好奇的眼睛,他就很想与她聊聊天。

常老爷得知马车被劫大怒,但没张扬。

他先让人医治夫人。

常夫人只是受惊吓过度,调治一番也就好了。

逃走的嬷嬷们都打发到乡下庄子上做事。

随行的人出处理完,他当夜调兵,将附近山上过筛似的搜了一遍。

遇到匪徒不留活口,格杀勿论。

第二天一早,他没事人似的依旧上朝。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他没去见容芳,让新拨过去的嬷嬷看着容芳,跪在床上面壁思过。

跪够一整天。

容芳跪完后根本起不来了。

一双腿麻得没了知觉,等恢复知觉又疼了好久。

别说下楼,站立都困难。

她拒绝新来嬷嬷帮忙,一头倒在床上。

慢慢将双腿放平,任由酸麻的感觉漫延双腿。

疼痛感让她感觉又清醒又鲜活。

她并不怪父亲,甚至理解父亲为何罚她。

若是那天没有得救,她将让她的父亲蒙羞,沦为京城的一个笑话。

父亲的怒气放个火折子能烧起来吧。

他那样低调的人,不是怒到极点,不会动用职权搜山杀人。

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身上穿着最不喜欢的天青色暗花寝衣。

天青、豆绿、苍青、水蓝,所有这些颜色,她统统不喜欢。

不过,这个家里谁又在意她的喜好?

“嗵”一声细小声音传入耳中,在寂静中很明显。

她翻个身,脸对着墙,闷闷不乐。

“嗵”又一声,很近,像在窗边。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下了床却忘了自己腿还没完全恢复知觉。

一下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她爬到窗边,借助手臂的力量,拉着窗沿,用力站起来。

一阵酸麻通过双腿漫到全身。

她向窗外张望,她的院子很小,不用寻找,就看到一人坐在墙头,一腿支撑,一腿垂在院中,拿着手中小石子投她窗户。

那人脸上挂着几分调皮的笑意,看到她的人出现在窗边。

笑意扩散成喜悦,“你没睡。”

“你还好吗?”他说着,轻松一跃跳下墙头。

对着窗子上探出脑袋的女子轻声道,“闪开。”

容芳缩回脑袋,坐在床边。

徐小将军退后几步助跑,一脚蹬下墙壁助力,双手便攀住了窗沿。

“草,这窗子可真窄。”

他费劲地钻入房间,高大的身体让窄小的房间更逼仄。

他不好意思地抓脑袋,“你房间怎么这么小?我坐下来吧。”

眼见屋里只有一只凳子,他拉过来,不客气地坐下。

容芳盘腿坐在床上,她知道自己这么做给父亲知道,有打死她的可能。

她太兴奋了,宁可冒这险,也想与徐乾聊聊天。

“你说我房间小,别的小姐的房间是怎样的?”

徐乾打量一下雪洞般的巴掌大的屋子,有点怀疑,“你家这么大,怎么给你的房间这么小。”

“我姐姐的房间可比这大多了,也没这么……素净。”

其实,徐乾想说得是,禅房都比你房间颜色多,又怕这话太难听,伤了容芳。

容芳迫不及待开始问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都有,小至首饰庄、绸缎庄是什么样的。

大至打仗的场面有多残酷,杀人是什么手感。

千奇百怪的问题纷至沓来,问得徐乾来不及回答。

他向她描述外面的世界,看着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仿佛钻入他所描绘的世界中。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亮晶晶的,装满向往。

他们聊到天色破晓,徐乾从窗子出去,容芳带着虚幻的笑意目送他离开。

他给她打开一个充满奇异色彩的世界。

那个世界那么大那么有趣那么精彩那么……遥远。

他走后,容芳躺下,不知为何心中便空落落的,仿佛一切生命的意义都消失了。

所有活着的意趣也没了。

她用一方素帕盖在脸上,自己躲在帕子下哭起来。

哭着哭着她睡着了。

一整天都没起来,嬷嬷将饭菜放在桌上,便离开小院。

容芳醒来没有一点胃口,夜幕降临时,她托着腮坐在窗前,望着墙头,心中有一丝不敢承认的期盼。

她从没这样害怕过失望。

直到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若是此时她照照镜子,便可看到一个面颊红润,眼睛欢喜的少女。

徐乾熟练地跳入院中,抬头便看到等着他的少女。

他手里拿着只包,向上一抛,容芳接住那只包。

徐乾跳入窗子,将包打开,里头有话本子,有一小酒甜酒,一匣子点心,还有一支红宝石海棠花钗。

他拿起花钗,容芳抬起头,徐小将军为她插戴上,她口中喃喃地说,“我最爱红色。”

“我也是。”徐小郎君爽朗回道。

“我喜欢鲜艳饱满的颜色。”徐乾道。

“我也是。”容芳微笑回答。

她突然地踮起脚大着胆子在徐乾脸上轻轻一啄。

徐乾万没料到一个闺阁女子这样大胆。

脸一下火烧火燎地红起来。

容芳退后一步,盘腿坐在床上,“我们还来聊天。”

徐乾却吱唔着,“那个……我都送你钗了,你,你不送我什么东西吗?”

“那我给你做个剑穗好不好。”容芳一歪头,笑着说。

那调皮娇憨的模样着实动人。

“我要做个大红色来配你。”

徐乾把话本子给她,“我瞧你在这么小的阁楼中待着,实在无聊,给你带个话本子。”

“什么是话本子?”容芳好奇地接过来。

“故事。”徐乾简单为她总结。

她小声欢呼一声,珍爱地将话本子摸来摸去,压在枕头下,想想不妥,又换到褥子下面。

看得徐小将军又好笑,又有点心酸。

他伸出手问,“现在,还需要放块手帕再拉你的手吗?”

容芳对他浅浅一笑,将素色的丝绸手帕一扬,轻飘飘落于他掌心,将自己的手置于他宽大的掌中。

徐乾攥紧她的手,望向她眼眸深处,“我会让家父向你家提亲。”

容芳用力点头,“我等着你。”

“我要带你看看我告诉你的所有好玩的地方。”

容芳只觉得快乐太多,多得堵在胸口,快让她喘不过气。

她笑着说,“那你说话算数。”

……

九皇子算皇贵妃养子后,便收到常宗道大人的信件。

里头有容芒生年八字全名。

常大人省去了“问名”,直接要九皇子纳吉。

李瑕自然知道太子吃了闭门羹一事。

他将家庙中卜得的吉兆通知常家,并将自己的八字随信送到常府。

就在常家还未回复时,国公爷家的官媒上门了。

他请了四位京城中最有名的官媒前来说亲。

这面子给足了常家。

宗室说亲,最多两到三位媒人。

他一下便遣来四位名媒。

足以见得头一次常老爷拒绝太子求亲取得了什么样的效果。

没人敢低看他这位马上要崛起的新贵。

连老国公府这种打从开国便存在的老贵族也不能轻慢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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