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毫不大惊小怪,很淡定地听着玉郎说出惊天言语。
“唉,你们只从自己这方面考虑,为何不想想凤药那边?”
“她可不是普通丫头。”
凤药擅长自救。
于绝境中,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是秦凤药最擅长的技能。
上次自己存了必杀的心思,不也让她逃掉了吗?
这次,皇上并没有想置她于死地,她也没当场辩解,光是这份镇定就让公主佩服不已。
想来她心中此时应该有了计较。
何不问问?
“你们这些蠢男人。”公主低声骂了一句。
将自己所思所想一股脑倒出,并没有隐瞒自己当时要杀秦凤药的心思。
金玉郎用杀人的目光瞧着公主,“你该庆幸,当日没杀了凤药。”
公主此时也知自己那时孟浪,并未回嘴。
她起身,“银子也给你了,我替你去趟掖庭。凤药若能出来,你们按原定计划,该走就走。”
“若出不来,我保她平安就是。”
九皇子的心放下来,长姐的手段,他已经再次领教。
他相信公主说保住凤药,一定保得住。
玉郎坐下来,心中纷乱如麻,连公主离开他也没察觉到。
九皇子自从跟随玉郎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过。
玉郎第一次见他便告诫过他,“万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显露你的欲望和软弱。”
“欲望会给别人诱惑之机,软弱可给别人操纵之机,你可记下了?”
当时,他沉郁而郑重的目光落在九皇子身上。
九皇子在他走后,将这句话写在纸上,细细揣摩。
他的野心引领着他,如果自己的欲望被人察觉……
比如被自己这位老师察觉到,老师是不是在诱着他前行?
让他掌中央军,让他出战,让他做很多事,都出于察觉到他的欲望。
这是待他好的人,倘若是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知道了自己的野心。
又会把自己引领往何方?
那么软弱若被人发觉了呢?
在九皇子眼中,玉郎没有弱点。
他不怕失去。
不怕失去皇帝的信任。
不怕失去家人、朋友,因为他从来不结交朋友,也没有家庭。
他似乎是个完美的机器。
然而,当被人发现他的弱点竟是一个宫女。
只肖将这个女子抓在手中,是不是就可以指使他做一切事情。
九皇子怀疑,四皇子与六皇子若是知道凤药在玉郎心中的份量,会不会在关键时以她为质,威胁玉郎做出他本不愿意做的事。
比如,屠城。
皇上若是咽气,六皇子捉到凤药,令玉郎引兵杀光整个禁宫兵卒,杀掉四皇子。
九皇子毫不怀疑,金玉郎倘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方能救下凤药,他会这样做。
原来老师教给自己的东西,都是自己亲身实践的人生经验。
这些东西,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李瑕缺乏成年男人的引导。
有了金玉郎,他不由将对方当做自己的父兄。
当成自己的榜样。
在李瑕眼里,那是个毫无缺点,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弱点,竟是一个小小宫女。
李瑕又心酸又苦涩,他压下情绪。
现在最大的问题,让玉郎和他一起出征,不然以他的能力,毫无胜算。
打仗是有组织、有谋略、有胆量的军事行动。
不是单个人的游戏,自身再强也是枉然。
他读的那几页兵书,毫无实践支持经验,上了战场完全不够看。
他十分需要玉郎支持打赢这场仗。
打完仗,回到皇城,他一样需要金玉郎的头脑。
东西监御司需要金玉郎这样的人掌管。
到时,他面临的将是没有刀枪却更凶险的政治斗争。
不管怎么说,现在金玉郎带着凤药离开,都对他很不利。
且他私心不想凤药离开皇宫。
现在无论如何轮不到他说这些,他追问玉郎,“老师,现在我们怎么办。”
本来这个夜晚,他们就该悄声无息带兵出城。
却发生这样的变故。
李瑕心急火燎,不敢大声说话,怕玉郎受了刺激现在就去劫走凤药。
“等一等。”玉郎终于回归心智。
他闭目端坐椅上,一言不发,像入定的老僧。
两人互相没有交谈,却都在心底产生疑问,公主,能不能进入掖庭。
掖庭关着犯了过失的宫人。
并不算重犯,但值守的人员,却是皇上自己亲选的卫兵。
这些卫兵由内库拨款养活,等于皇上用自己的私房钱养着把守掖庭的士兵
皇上不知出于什么恶趣味,常到掖庭慰问士兵。
还进入掖庭亲自审问过犯事的宫人。
有些当时就放出来,有些则加重责罚。
宫内传言,皇上每觉心烦就会自己去掖庭,充当大理寺卿,以“审犯人”为解忧药。
毕竟有些皇帝心烦时做木工,有些心烦时画画。
比起做木工的皇帝,大周这位天子的癖好,算不得过分。
掖庭几乎就成了皇上的私人牢房。
连金玉郎也尽量回避这里。
普通大牢怎么挡住住绣衣直使?
一个手令,牢头就得跪迎金大人。
可这里毕竟是皇帝的私人监狱,只买皇上的账,玉郎才想着劫走凤药。
两人再心急,也只能沉住气,等待公主的消息。
公主走在和煦的阳光里,她可完全没听过掖庭是皇上私人牢房的传言。
在牢房门口,她被守卫挡下,不管怎么说都不让探监。
李珺耳中听着初起的美妙蝉鸣,眼中满满盎然绿意,鼻中飘着的芬芳花草,全部消失了。
她收起脸上的轻松的笑意,板着脸看着眼前阻挡自己的牢头。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刚升为掖庭主事的男人。
口里絮絮叨叨说着效忠皇上不能枉顾规矩的屁话。
公主皱眉,左右看了看,识趣的卒子都跑远了。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精致的护甲,又看看牢头染了汗渍的衣服,嫌弃地退后一步。
心中升起一、二分不耐。
转过头看到一个蹑手蹑脚想溜开的倒霉小卒。
“站住。”
公主招手,那小卒低头溜着墙根想跑。
“你过来。”
小卒不情不愿蹭磨过来,行个礼小声嘟囔一声,“公主万安。”
公主看他腰上挂着把刀,一个手指虚点了点刀。
小卒不解地看着公主。
“给我。”
公主的不耐烦已经涨到四五分。
牢头莫名其妙,不知这女人要干嘛。
他并不是不知道公主跋扈,但此次见了,觉得只是普通贵族女子,身份更尊贵些。
女人嘛,胭脂虎啸,能有什么可怕。
有贵族女子的身份约束着,她们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只能说他之前的阶层太低,压根无从知道真正的皇宫秘辛。
他坚决拒绝公主探监。
得意地以为自己有勇气彰显对皇上的忠心,再次升迁也不远了。
那小卒不情愿,又不敢得罪“金枝”,只得把剑解下递上去。
公主慢悠悠抽出剑身,光亮的剑身如镜子映出她华丽的头饰。
她甚至对着剑身整了下头发。
之后,一刹那,牢头只见眼前一道光影,方才不慌不忙整头发的女子,举剑砍向他的脖颈。
他吓呆了,眼睁睁见那道亮光直冲脖子而来。
而挥剑的女子脸上犹带着一抹邪恶的嘲笑。
“砰”一阵钝痛传来。
递剑的小卒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阵绷到极致的紧张,过后是松驰,混合着未散去的紧张一起直冲天灵盖。
他耳中方才听到一声拉长的失了调的尖叫。
“啊——”。
尖利刺耳,过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他自己发出的。
他咬住嘴唇,一阵松驰感从肚脐升到胸口,又冲向脑袋,带来眩晕感。
牢头用手摸摸脖子,没见血。
但是身下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