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一道迷题

两人静默良久。

李瑕走到凤药面前,低下头看着她,“你清楚我为何不愿娶常家姑娘。”

凤药抬眼与之对视,“这是夺权之争,你已经涉入其中,不坐那个位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身边的人,都得死。”

“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李瑕,你是整个大周的希望。”

凤药这话并不是为了鼓励他而胡说的。

她离开皇城这两年,皇上有心考较四皇子的治国之才。

若老四可以,他也未必不能考虑将皇位传给这个能干的儿子。

一个真正有实力的皇帝,绝不允许身边存在势力过大又很掣肘的大臣。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的外祖父。

若皇四子足够能干,坐上帝位会亲自拔除毒刺。

然而,李珩坐上太子位,只顾拉拢大臣。

这些大臣早晚都是他的臣子。

何必行此不智之举,他明显感觉自己太子之位不稳罢了。

常大人赶赴南疆为李瑕准备军需,太子马上保举自己门客为燕京军需官。

燕京在大周五大军事重地中,囤着大周一半军队。

掌握他们的军需就是掐住这支大军的脖子。

皇帝很失望,但批准了太子保举之人。

第一仗,粮草就出岔,被安国公斩于军前。

事出紧急安国公勒令省府抬出了这批粮。

整个军队数万人饿了整两天。

那批粮食晚了七天才运上去,若非国公爷是个老军务,整个队伍就得乱套。

他写信回来,大骂军需官是个草包废物,点名要皇上派常大人接手军需输送。

皇上另派了燕京布政司的左参政就近过去接手军需配送事务。

这才解决了燕京问题。

其他事情交给太子,皇上每件事都得事后过问。

两年过去,太子累,皇上更累。

没有哪件事处理得让皇上放心。

这下皇上也死心,能选择的只有李瑕了。

怕只怕,自己写下遗诏,九皇子势单,手持诏书也坐不稳皇位。

他很头疼,无聊之时,看到在一边帮他代笔回折子的凤药。

“凤药,李瑕战场表现很好,很多大臣都上折子夸他能干。朕很想知道,若将政务交给他,他能否处理得当。”

凤药停了笔,沉思片刻摇头,“恐怕不能。”

“哦?”皇上有些惊讶。

他知道凤药是九皇子的人,以为她会为其说好话。

“为何?”

凤药垂着眼眸道,“皇上其实很清楚我朝官员的不正之风。”

“不看政令对错,而看此令是谁的差事,若此事由他方党派官员来办,就懈怠,若是自己一方官员才会尽力办理。”

“说白了,党争之风日盛。”

这个问题早就出现,且一直都在。

但随着四皇子坐上太子之位更加明显过分。

“依奴婢之见,倒不如叫来九王亲自问问。”

对这个问题,三人早就讨论过。

九皇子的优势便是从不拉拢任何大臣,没有党派。

想打破旧有的,已经固定的党派之争,就只有一个办法。

引入新生力量。

并把这股力量变成九皇子自己的力量。

——开恩科!用科举考试选拔寒门学子。

阶级跃升不但会让这些寒门学子对九皇子感激涕零。

忠于提拔自己之人。

还能在政务中引入新力量,真正能办实事的力量。

既是想好的方法,九皇子被召入含元殿,胸有成竹。

他侃侃而谈,对现在的不正之风鞭策入里。

朝中上下办差要看是给谁办的。

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差事就不好好办。

我朝需要真正办实事的君子,而非当官只为瓜分利益的小人。

一直以来官员来源分为两类。

一类荫恩,祖上当官,子弟会有照顾,也会给个一官半职。

另一类科考,则对参考之人的身份有严格要求。

几乎都是世家子弟参加考试。

跃升的大门一直对普通百姓紧闭着。

便形成了现有的固定势力不停争斗。

对寒门打开科考大门算是打破陈规,开了新河。

皇上支着脑袋看着这个长得肖似自己的有些陌生的儿子。

他是多么年轻,多么清新,像树上新生的树叶,闪着亮光,迎着朝阳,那样生机勃勃。

在这浑浊的后宫与朝堂,就是一股新鲜的风。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却想不起这孩子的母亲是什么模样了。

看着儿子激昂的模样,他决定指点儿子一下,“你可知打破旧令,发布新令有多难吗?”

“这政令可是对我们大周有好处的,选拔人才为何要看出身?只要他能为大周建功,管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九皇子大声说,为寒门之子开口,也是为他自己说话。

这里皇宫中,他自己就是皇子中的“寒门。”

“朕没说你这条政令不好,朕是说它难以实施。”

九皇子不明所以。

一条新政的实施有多困难,第二天的朝堂上他终于体会到了。

这条方法遭到几乎所有大臣反对。

反对的激烈程度超出九皇子的想象。

连他心目中的忠臣都反对这样的科举。

理由不外乎,科考谁都可以参加,那士绅文人就要与泥腿子甚至商人一同上朝。

闻所未闻,有辱斯文。

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大家心中清楚,大开科考之门,动了大士绅的利益。

这条政令胎死腹中。

如此一来,九皇子很难在朝堂上快速培植自己的力量。

他不得不重新考虑——用联姻快速拉拢一股大势力为自己站队。

当夜,他便叫来凤药与玉郎,同意了与常家联姻的决定。

他愿意娶常容芳为侧妃。

第二天李瑕同官媒上常府求亲,没想到与四皇子差来的官媒遇到一处。

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这天晚上,九皇子又喊来玉郎和凤药。

他脸上带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笑得凤药和玉郎面面相觑。

“怎么了?”

“今天我去求亲,猜我遇到了谁?”

笑容隐去,凤药在他脸上看到一丝隐忍的不快。

但这表情一闪而逝。

有人低看他了么?那个样子,凤药从前经常看到。

那时他只是少年,不懂隐藏心事。

每被人欺辱便会这个样子,闷闷不乐一整天。

现在他已是有了实权的王爷,没人还敢这么看他?

玉郎端坐椅上等他继续。

“我遇到了太子爷的官媒。”

他撇嘴露出一抹冷笑。

常大人倒是亲自接待两边官媒。

他先打发走了太子派来的媒人。

那边人走后,常大人似有心事。

不管李瑕的媒人说出了花儿,他只管喝茶,且一直端着茶碗。

按规矩,一放下茶碗,便是送客之意。

九皇子一开始不明白常大人什么意思。

后来悟出常大人不停续热水,也不急,是在给他时间。

他虽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还是起身,自己打发走媒人。

常大人面上一松,也不多话,起身引路将他请入书房。

两人明明因为南疆打仗,很相熟。

他待九皇子却如头次见面。

打从进门,未露出一点表情,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你压根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也不知他爱憎。

打发四皇子的人时,脸上是这副表情。

打发走那边的人,只余九皇子,还是这个死样子。

弄得李瑕根本分辩不出,常大人是比较赏识四哥还是看重自己。

到了书房分别落座,石头一样的常大人终于开口。

自今日踏入常府,九皇子头一次听到常大人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方才官媒人替四皇子求亲,说得天花乱坠。

大人也只说了句,“请回,七天后给回信。”

便端茶送客了!

“你可知你亲生母亲姓氏?”

九皇子大惑,万没想到对方将自己引入内书房,头一句话竟问母姓。

他不知道,他甚至想不起有关母亲的一切。

常大人抬眼瞅他一眼,又垂下眼帘。

并且,放下了茶碗!

就这样,九皇子莫名其妙被当做贵宾请进入室,又因为一句话答不上来被赶出常府。

“这算不算常大人给本王出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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