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亲情幻象

胭脂现在离不得人,便提拔了一个生育过孩子的大姐进屋伺候。

大姐眉眼齐整,干净利索。

眼下生着细细的纹路,是笑模样的纹,胭脂很喜欢她不笑也似有一丝笑意的样子。

她定是出自平安喜乐之家。

这样的女人,不年轻算不上漂亮,却有种抚慰人心的安全感。

她夫家姓孔,她娘家姓冯,大家叫她孔冯氏。

她报上名字,胭脂皱眉自言自语,“孔冯氏,算不得名字,你闺字是什么?”

孔冯氏不好意思一笑,“夫人见笑了,奴婢闺名珍珠。”

胭脂一阵感慨,从前的珍珠,听名字是个鲜艳活泼的人儿。

现在的孔冯氏似乎连面容都模糊了。

女子一成亲,似乎就注定走上了从珍珠到鱼目的路。

“以后你在房中伺候,不必做外头的粗活。”胭脂说。

那妇人低头局促地搓着粗糙的双手。

“没事。我房里有蚌油,你取一盒,凡手上沾水便涂一层,睡前再涂厚厚一层,不用多久就养得又细又白。”

“谢夫人,孔冯氏定然好好服侍夫人。”

“以后就叫珍珠,你年纪又不大,孔冯氏听着像老人家,去找管家领身新衣裳,从里到外都换一换。”

珍珠喜得眉开眼笑,低头答应一声。

“走,陪我去瞧瞧穗儿。”

珍珠没多说话,为胭脂拿出厚披风,系好带子,扶着她出了屋。

北风一阵接一阵,虽不如京华那样彻骨,也冷得人直哆嗦。

进了紫桓临时住着的房间,珍珠脸色就不自然了。

穗儿盖着锦被,睡在紫桓床上。

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就会爬主子的床。

夫人待她那么好,她真是恩将仇报了。

她不敢露出不屑,跟着胭脂来到榻前。

穗儿被折磨一夜未眠,此时正睡着,眉头微皱,眼角含泪。

胭脂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衾。

被子下,她蜷成一团,衣衫破碎,难掩身上伤痕。

珍珠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咽下,不再吱声。

她已生育过,经过人事,知道这种伤绝不是穗儿自愿与主子发生关系会产生的。

穗儿被主子强暴了。

她怕夫人生气,怪罪穗儿。

连忙侧眼偷看——夫人脸上无悲无喜,没有料想的愤怒,只有怜悯。

那是种懂得身为女子之痛,建立在理解之上的惋惜。

穗儿睫毛一晃,睁开了眼睛。

一见到胭脂在跟前,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夫人饶了穗儿,我真的没有勾引老爷。”

她哭得伤心,胭脂动也不动,由着她痛哭。

往后想这么大声号哭,在这个家恐怕也不能够。

陈紫桓向来讨厌女人大哭大闹。

“夫人,穗儿只想伺候好夫人。”她哭得几乎断了气。

胭脂很无奈,一手扶着腰,一手抚在肚皮上,“等我生过孩子,再想法子把你要回来。今天早上老爷已把你要走,让你在他房中伺候……”

她伸手摸摸穗儿的头发,来了陈家,她头发发质变好许多,“你最好乖乖的。”

胭脂有些自责,没有早点提醒丫头远着些紫桓。

但陈紫桓那个人,着实很会伪装。

穗儿年纪小,又得着家中承诺,要许配给心仪的男孩子。

对陈紫桓未做他想,也没想过要攀高枝儿。

换个心思活络些的,也许等不到这一天就已经向紫桓献媚,做大户人家的妾室,虽没地位,却是衣食无忧。

对有姿色,家境贫寒的女子来说,配不上好夫婿,一辈子望得到头,只能在地里劳作一生,做妾未必不是好选择。

何况,陈紫桓俊俏、富有、风度翩翩——他刻意伪装时。

劝是劝不住的,倒像她太善妒。

可她了解,紫桓是条毒蛇,咬人甚至没有原因。

“夫人……”穗儿的哭喊将她拉回现实,“夫人救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伺候老爷。”

她涕泪磅礴。

胭脂实在不忍心,“我可以放你出府。可你……失了身子,家人容得下你吗?”

哪怕并不是女子的错,失身的女人也几乎被人诟病成淫妇,不守妇道,勾引男人……

被做父亲的勒死,也没人会去告官。

“家中如果不容,你不如先呆在这儿,我会为你想办法,你也知道,我现在自身难顾……”

胭脂很为难,喝了杏子的方子,她只是将将能过得了日子,仍然没正常人那样有精神。

穗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向我父母买下我了。卖身契在他手上。”

“卖了……三十两……为什么?我能赚到三……十两呀。娘亲怎么舍得卖了我?”

让她伤心的不是陈紫桓的暴行,而是父母的薄情。

她以为自己家虽穷,孩子也多,自己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这一点,与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差别。

除了穷,她不缺什么,也不怕什么。

父母把她卖了之后,从前支撑她的东西瞬间崩塌。

“你莫急,我会替你想办法,你先歇着把身子养好,夫人我经历的东西多了,你要听劝,只要命在,总有路可走,你还年轻,切不可想不开。”

“真不行,我会将你抬为妾室,不叫你没名分。”

她为穗儿盖好被子,嘱咐她好生休养。

自己带着珍珠离开房间。

“夫人莫生气。”

胭脂干笑一声,“你看我像生气吗?男人什么样,我早晓得的……早晓得的……”

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幻想。

陈紫桓不是男人中的例外。

她也没自己所想的那么特别,那么幸运。

生活给过你幻象,却不会一直给你幻象。

总得清醒过来面对真实人生。

她不能看着那么好的一个丫头,在自己眼皮下被陈紫桓折磨。

他压根对穗儿没有男女之情。

买下穗儿,只不过是想掌握人、玩弄人罢了。

“珍珠,你去穗儿家问问,是不是把穗儿卖了。”

她要看看陈紫桓说的是不是真话。

“若真买了,再问问若是穗儿自己不乐意,主家愿意叫她回来,她家中什么意见。”

“她不是有个打算订亲的对象吗?看人家还乐意与她结亲不?若愿意,我可以搭嫁妆,把穗儿嫁过去。”

珍珠一声声答应着,听胭脂说完,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夫人是菩萨心肠,奴婢这就去。”

她吩咐丫头熬上药,自己便出门了。

回来时,胭脂正喝药,珍珠在配房更了衣才挑帘进来回话。

出去这一趟,她也闹心,不免带在脸上。

先服侍胭脂喝过药,才回禀,“夫人听了别生气。”

“说吧。”胭脂走到一旁的榻上,半躺半靠。

珍珠将一块小褥子为她盖在腿上,方才开始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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