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皇子难教

李瑕在昏暗的房间内眼泪潸然而下,无声、汹涌。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得那么悲痛。

从那天,他的心便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震憾了。

仿佛什么事发生,他都能冷静处理。

心底的柔软在那一夜仿佛被燃烧完了似的。

这些感情,这件事,他和任何人也没提起过,连凤药他也说不出口。

所以,他才这般气恼她。

他恼恨她的倔强,却又无时无刻不被那种不低头不服输的精神所吸引。

这次,他就是要杀杀她的气势。

佳贵人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她摇着他的手臂,“皇上真的不知道?”

“什么?”

“李仁被人下了药,拉肚子的事呀,大家都知道了,为这事凤姑姑追究了御膳房的责任,听说还死了个人呢。”

皇上将手抽出来,站起身,整整衣服,毫不遮掩自己的不悦,“这种屁事不必传给朕听,朕忙得很。”

他甩手走出太华殿,留下一脸懵的佳贵人。

刚刚不是郎情妾意,挺好的吗?

皇上向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她真觉得他难以讨好。

…………

凤药在御驷院只当休息了。

她没去想皇上怎么看她,打算怎么处置她。

铺开宣纸,她想了想,低声道,“日出东方,璀璨光明,希望无限……”

她蘸足墨汁,挥洒间写就三个大字,“朝阳殿”。

“这个名字你可喜欢?”她转头问李仁。

李仁用力点头,“喜欢,朝阳殿,意思是初生的太阳对吗姑姑?”

凤药笑着点头,这些天,除了去学堂,她在御驷院陪李仁读书,还为他亲手做菜。

除了做熟的好几道菜,她又学了醋鲈鱼与卤蹄花。

吃得李仁满口流油,直赞姑姑比曹大人还要厉害。

曹伯伯只会打人,校场的饭不香,曹伯伯想吃好的,得来求凤姑姑,所以比不得凤姑姑厉害。

“为什么要来求我?”

“因为明玉姑姑也不会做菜,上次她亲手做了鸡送到校场,大家都跑掉了,她硬看着曹伯伯吃,伯伯吃哭了。”

凤药笑得前仰后合。

明玉禁足一天,书房的小太监上错了皇上素日爱喝的茶,拿错了写字的纸,墨的品种也搞不清。

皇上当堂赏了他一顿板子,下旨放了明玉。

明玉出来谢恩,皇上低头写字,一声不吭。

她看看时辰,准备了点心,烹好茶,端到窗边的桌上,推开了窗。

皇上放下笔,抬头看着她,明玉低下头不与皇上对视。

“嗯?”皇上走到窗边,坐下,饮了茶,满意地吁口气。

“都来欺负朕,没了你们,朕过得不舒坦啊。”

“哪有,我们这些奴婢就如皇上用惯的旧物,是皇上念旧情。”

这点倒不是胡说,皇上喜欢老物件。

用旧的毛笔,用惯的宣纸,坐过许多年的椅子,戴惯的手串,他都喜欢。

“你那一根筋的凤姐姐,可有写辩罪折子?”

“奴婢刚放出来,哪里知道,奴婢也没写啊。”明玉气短地回道。

“你去瞧瞧她,看她缺东西不缺,问她为何不写折子来。”

“还有就是,朕听说她处置御膳房的人,死了一个,你问清怎么回事。”

李瑕气哼哼吩咐,明玉知道皇上已经不生气了,高兴地应了一声,去往御驷院。

凤药见明玉出来,在意料之中。

低头看书,一边听明玉说话。

说到写折子,她合起书,“我没觉得自己错了,不打算写,为人臣子,做事只看主子脸色行事,那是奸佞小人。”

“若大家一窝蜂效仿起来,只捡着皇上爱听的说,皇上离昏君就不远了。”

明玉睁大眼,“姐姐,这里无人,说说就罢了。”

“不,你就按我说的回。”

“对了,皇上还说你整治膳房,死了个人,叫回明怎么回事?”

凤药一听便知是佳贵人吹了枕头风。

死的小太监在宫中无亲无故,处置他的是总司厨。

若不是佳贵人多嘴,先问责也该问总司厨。

皇上啊皇上,你这是明着告诉我,佳贵人在背后嚼蛆?

“那人关门烧炭,发现时人已凉了。我已规定炭盆使用守则,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故。”

“你去回话吧。”凤药站起身,明玉不好再待下去,也只得告辞。

走到门口,她还是忍不住说,“姐姐,你干嘛非和皇上置气?对你有什么好处?皇上明摆想给台阶,下来就完了呀。姐姐别嫌明玉多话。我不想看有人钻你空子,在皇上跟前嚼蛆。”

凤药知道明玉这么说是真的为自己好,她顿了顿,“皇上不是轻易能被人吹进风的人。这是其一,其二,我也算欠青鸾的,护住这孩子,算是对得起我的心。”

“姐姐就是太善良。但愿这孩子将来长大记得你的恩情。”明玉悻悻地说。

明玉不待见李仁,这孩子早慧,看人的眼神仿佛什么都懂似的,叫人喜欢不起来。

旁边树丛摇曳,两人都没注意到。

…………

李仁这日上学一早就与思牧再次发生矛盾,被思牧打了几下,骂了老一套。

不过这次,思牧连带凤药一起骂进去,他怒气冲冲指着李仁鼻子,提名带姓骂,“李仁你以为你父皇为何不喜欢你?你是姓秦的与皇上的私生子。让你姓李就不错了,你怎么不去死?辱没祖宗的东西。”

这话骂得太狠太毒,李仁当时站在座位上,不动不说话,一双黑眼睛闪着不同寻常的光。

思牧只顾叫骂,没看到夫子在站门口,面色铁青。

他拿出戒尺,叫思牧走上台前,教训他,“你小小年纪,长舌说闲话,目无尊长,对同窗毫无友爱之情,说话不过脑子,为师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把这几条全部抄下来,每条一百遍。”

他拿起铁尺,将思牧左手手掌打得青黑一片,肿得老高。

思牧咬牙,一声不哭。

打到肿起时,夫人却流下泪来,“你舅舅若知道你是这个样子,他得多难过啊。”

“你这么淘气,不把心放学业上,对得起你舅舅与你娘亲吗?”

夫人罚所有人抄书,扔下戒尺满心悲痛。

教这群皇室宗亲本就不讨好。

太过严厉不行,太松散更不行,尺度难以拿捏。

本来犹豫的他知道所教的孩子中有牧之的亲外甥时,马上同意做这群孩子的夫子。

牧之自焚那天,他在当场,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参赞,牧之那日的形象如同烙铁烙印在他脑海中。

他的巍峨的大义,他的凛然的气质,他的决绝的牺牲……

让夫子在昏暗的乱世中瞥见希望,在漆黑的夜中寻到光明。

牧之是他心中的火焰与光明。

时至今日,每想起那日情形,他仍心潮澎湃,泪盈满眶。

他越是敬佩牧之,就越对思牧失望。

思牧淘气、好斗、不听训诫……

甚至有些粗俗且难以管教,与牧之大人毫无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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