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废墟中的无声的嘲笑
皇太极的眼神好像冬眠的毒蛇,不动声色的盯着四周的原野。
四周的原野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的声音。在大金军的高压下,所有的声音,都全部戛然而止。风从北面吹来,带来一阵阵的清凉。原野里长出的绿色的草尖,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断的摇摆。
尽管北直隶一直很干旱,今天的春天也是姗姗来迟,然而,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小草,还是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嫩芽。远远的看过去,已经有一层轻微的绿色了。
三月底的北直隶,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寒冷了。这是非常适合厮杀的天气。天空中,也是晴空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纯净无暇,就好像是倒映的大海,令人心醉。
在天空下,则是另外一番神色。严阵以待的大金军前锋营士兵,正拉着战马,坐在战马的旁边歇息,养精蓄锐。他们的武器,都全部挂在了马背上。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立刻翻身上马,然后向目标区域杀过去。
大金军前锋营的士兵,基本上都有厚厚的盔甲,平时休息的时候,他们都会将盔甲解下来,以减轻身上的负担。然而,现在的他们,却丝毫没有将盔甲解下来的意思。因为,他们随时都会出发,随时都会投入战斗,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穿戴盔甲。
有些眼神冷漠的鞑子,在悄悄的用暗黑色的**,摩擦着自己的箭头。在他们的旁边,一般都会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铁罐,铁罐里面,一般都会有一些粘稠的**。微风吹来,铁罐里面会传来阵阵的恶臭。这些巨臭的**,就是部分鞑子的秘密武器。
在鞑子生存的关外,有一些植物,是有毒的。鞑子在日常狩猎的时候,将这些有毒的植物收集起来,然后熬制成药汁,涂在箭头的上面,这样可以有效的杀死猎物。特别是在战斗中,这样的箭头,是最凶残的。只要被射中,基本上没有解救的机会。
由于这些药汁的数量并不多,不能保证每次战斗都可以用上,因此,鞑子只有在关键性的战斗中,才会大规模的使用。在萨尔浒大战以后,鞑子使用有毒箭头的几率,已经大大的降低了。因为,明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箭头是否淬毒,对战果影响根本不大。
然而,今天,每个鞑子,都在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的箭头,抹上这些有毒的药汁。显然,即将爆发的战斗,让所有的鞑子,都必须严肃对待。有部分的鞑子,甚至用药汁悄悄的涂抹着弯刀的刀刃,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弯刀插回去刀鞘里。
这些秘制的有毒药汁,是不会区分汉人和满洲人的,就算是鞑子自己,要是不小心割破伤口,然后被有毒的药汁渗透,后果也会非常的严重。以前,曾经有鞑子犯过这样的错误,结果,不用半个时辰,就全身乌黑,身体僵硬,活生生的被毒死了。
皇太极的眼神,重点盯着原野的东北方,也就是董家堡的方向。他在这个方向安排了大量的斥候,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能获悉。他期待着从这个方向,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张准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派遣两千蒙古骑兵进驻盐山,的确是皇太极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
平岗的战斗,对广大的鞑子骑兵、蒙古骑兵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两千的蒙古骑兵,面对汹涌而来的虎贲军骑兵,转眼间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这样的战斗,换了谁都无法承受。皇太极尤其不能承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皇太极都必须尽快的消灭这些肆无忌惮的虎贲军骑兵,挽回大金国的尊严。因此,他迅速的在盐山布设了陷阱,期待张准的落网。皇太极推测,张准刚刚尝到了甜头,可能会有骄傲自大的心理,从而察觉不到大金军的陷阱。
皇太极有足够的信心,只要张准向盐山发起攻击,虎贲军骑兵就死定了。他已经将前锋营的全部兵力,都秘密的集结在距离盐山很近的地方,随时可以对盐山形成包围圈。只要董家堡方向,传来骑兵的马蹄声,就说明虎贲军上当了。
“张准!”
“你死定了!”
皇太极在内心里缓缓的说道。
确实,在皇太极的内心里,真的是恨透了张准。这个人所做的一切,皇太极都已经不愿意回想。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钻心的痛,只要稍微回想一下,都痛不欲生。要是没有这个人,大金军早就一飞冲天,脱胎换骨了。
时间,在慢慢的流淌。
皇太极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
好久好久,董家堡的方向,始终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四周的原野,好像是陷入了一片的死寂当中。等待已久的前锋营将士,也出现了部分的**。有的士兵在地上坐得太久了,于是站起来,很无聊的靠在战马的边上。至于那些战马,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断的低头,发出低沉的嘶鸣。
等待的时候,感觉总是特别难受的,皇太极也是如此。在等待的难受之余,他的内心,还有严重的患得患失的心理。也只有在张准的面前,皇太极才会有这样的心理。因为,他的确是太想要将张准收拾了。这个人不除,他皇太极可谓是永无宁日啊!
“有动静吗?”
皇太极忍不住低声问道。
“暂时还没有。”
济尔哈朗有点苦涩的回答。
皇太极的心情,济尔哈朗当然可以理解。事实上,济尔哈朗不但理解,甚至是有点同情皇太极。在过去,皇太极是多么的风光,多么的自信啊。大金国在他的统治之下,连战连胜,不断的扩张地盘,不断的增加人口和财富。在获得了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以后,皇太极还有了称帝的雄心。称帝,那就是要真的和明国平起平坐了。
然而,张准的出现,打破了皇太极所拥有的一切。济尔哈朗完全无法明白,这个张准,到底是怎么崛起的,到底是怎么组织起强大的虎贲军的。自从这个人出现以后,大金国的国运,就不断的走下坡路。大量的人口损失,大量的财富损失,大金国的威信和尊严,也不断的受到挑战和打击。
远的不说,光是目前的北直隶,张准的存在,就是对皇太极极大的压力。在张准的手里,皇太极可是吃了不少的亏。要是还没有办法将张准消灭的话,大金军下一步的行动,也要受到极大的牵制。如果无法消灭虎贲军骑兵,抢掠到的人口和物资,想要安全的运送回去塞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张准……”
皇太极缓缓的说了四个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想狠狠的骂张准一顿,将张准的祖宗十八代,都全部问候一遍,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骂人,那不是他皇太极的风格,他更喜欢的,还是纯粹的杀戮。将张准和他的虎贲军,从肉体上消灭掉,那才是最有效的。
就等着张准向盐山扑过来,然后将自己的一切怒气,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吧!要是活捉到张准,皇太极一定会高呼三声,以泪洗面的。张准这个王八蛋,终于是落在他的手里了啊!
张准,来吧!
我等你!
“哒哒哒!”
忽然间,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皇太极顿时精神一振,终于有动静了。
“大汗,盐山遭受攻击!”
果然,斥候队长飞快的来到皇太极的面前报告。
“盐山遭受攻击?”
“董家堡方向怎么没有报告?”
济尔哈朗狐疑的问道。
“盐山的确遭受到了攻击。”
斥候队长避重就轻的回答。
“董家堡方向!”
皇太极重重的哼了一下。
“大汗,董家堡方向……没有发现。”
斥候队长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
“废物!”
皇太极狠狠的骂道。
虎贲军突然袭击盐山,大金军自己的斥候,竟然没有发现,当真是一群废物。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金军的斥候,居然堕落到连敌人的都动静,都无法顺利侦测的地步了?隐隐间,皇太极觉得这里面可能存在什么问题,但是到底是什么问题,他一时间捕捉不到。
“看来,张准的手段很狡猾,居然瞒过了我们的斥候!”
济尔哈朗皱皱眉头,苦涩的说道。
其实,济尔哈朗很清楚,自从虎贲军骑兵出现以后,大金军的斥候,活动范围就受到很大的限制。虎贲军骑兵使用的火器,射程很远,准确度也很高,对大金军的斥候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在董家堡的外面,虎贲军骑兵的斥候,和大金军的斥候展开绞杀战。大金军的斥候,几乎占不了什么便宜。有一段时间,大金军的斥候,每天都有二三十人被打死打伤,情况令人堪忧。
眼下的情况也是如此。因为虎贲军骑兵斥候的存在,大金军的斥候,想要十分的靠近董家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张准避开大金军斥候的侦测,突然出现在盐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出击!”
皇太极立刻喝道。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虎贲军骑兵既然向盐山方向发起了攻击,说明张准已经掉入了陷阱里面,他皇太极现在赶过去,刚好可以将张准一把包围住。兵贵神速,来不得任何的延误。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鸣一般。
大金军前锋营的上万骑兵,好像雷电一样,迅速的向盐山的方向扑过去。等待已久的他们,就好像是缺堤的洪水,一下子就卷过了原野,将盐山牢牢的覆盖在下面。
皇太极也奋力策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盐山方向。这一刻,皇太极踌躇满志,对自己的计谋,非常的自信。张准果然是上当了,果然是掉入了他设计的陷阱。看来,这个张准,也不是很难对付的人物嘛!以前锋营的全部兵力,一下子扑向盐山,虎贲军骑兵一个都逃不掉。
想和大金军野战?做梦吧!
张准,这一次,你是死定了!
一个多时辰以后,皇太极成功的赶到了盐山。
这里已经是一片的狼籍,到处都是交战的痕迹,到处都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的蒙古骑兵的尸体,还有大量的战马,倒毙地上,又或者是趴在地上痛苦的嘶鸣。然而,皇太极不关心这些,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虎贲军骑兵的动静。
“大汗,敌人跑了!”
斥候队长面色不安的上来报告。
“跑了?”
“跑不掉的!”
皇太极冷峻的说道。
他将前锋营的兵力,分成了两路,一路包抄盐山,一路向董家堡的方向拦截。要是在盐山这里抓不到张准,在距离董家堡不远的地方,一定可以抓到他们。皇太极已经仔细的计算过,一定不会好像平岗那样,比虎贲军骑兵慢上半步的。
“他们向南边跑了!”
斥候队长小心翼翼的说道。
“南边?”
皇太极顿时觉得不对。
张准居然向南边逃跑?不妙!前锋营在南边,可没有部署什么兵力!就算他们现在奋起直追,恐怕也追不上了。这个张准,怎么会向南边逃跑?难道是想要逃回去德州?
“不可能!”
皇太极恼怒的说道。
张准的骑兵,是从董家堡出发的,怎么可能向南边逃跑?难道说,张准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攻击了盐山以后,立刻向南边逃跑,避开自己布设的陷阱?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张准,也太聪明了吧?
“巴根的确是这么说的。”
斥候队长脸色煞白,小心翼翼的说道。
“把巴根叫来!”
皇太极气呼呼的喝道。
巴根就是统帅那两个蒙古千人队的首领,同样是宰桑布和的亲戚。此人是个老实巴交的蒙古人,和性子跳脱的哈森完全不同。因为平岗战斗的原因,皇太极现在对那些太过聪明的部下,全部都抱着不信任的心理了。他宁愿用一些老实人。
“大汗!”
巴根来到皇太极的面前,憨厚的行礼问好。
“虎贲军是从哪里出现的?”
皇太极脸色阴沉的问道。
“南面。”
巴根憨厚的回答。
“兵力大概多少人?”
皇太极隐约感觉到不妙了。
虎贲军骑兵,居然是从南边来的?张准的骑兵,不是在董家堡里面吗?董家堡在盐山的北面,虎贲军骑兵怎么会是从南面来的?难道张准秘密从董家堡出发,然后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再从南边发起进攻?不可能!张准不会这么无聊!绕圈子是很耗费时间的,而且不容易保密行踪。
“可能不到两千人吧!”
巴根不太肯定的回答。
“糟糕!”
皇太极失声叫道。
巴根也是老战场了,在敌人的数量问题上,不会搞错太多,他说虎贲军骑兵的数量,不到两千人,那就是真的不到两千人。互相比对,问题就出来了。
袭击平岗的虎贲军骑兵,肯定不止两千人。部分的大金军士兵,对于马蹄印,是非常有研究的,他们仔细的观察过所有的马蹄印,断定虎贲军骑兵的兵力,大概在三千人左右。这个数字,是反复确认过的,绝对不会错。
换言之,攻击平岗和攻击盐山的虎贲军骑兵,最少有一千人的差额。如果张准真的攻击盐山,拥有三千骑兵的他,不可能只出动两千人。极有可能,攻击盐山的,乃是另外一路的虎贲军骑兵,而不是张准本人直接指挥的。
“你将详细的情况说说。”
皇太极努力压下内心的不安,镇定的说道。
他能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是出现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但是,作为主帅,他不能慌乱。就算天塌下来,他皇太极都要顶住。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要顶住。要是他皇太极出现慌乱的话,整个前锋营,都有可能陷入慌乱当中。
“好的!”
巴根就老老实实的解说起来。
按照皇太极的指示,巴根带着两千蒙古骑兵,进驻盐山。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充当诱饵,等待董家堡方向的虎贲军骑兵的到来。为此,巴根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他将部队向北方排列好,警惕的盯着北方的原野。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虎贲军骑兵突然从背后出现了。
猝不及防之下,巴根和他的部下,遭受到虎贲军骑兵凶悍的打击,一下子就战死了四五百人。幸好,来袭的虎贲军骑兵数量不多,没办法一下子吃掉所有的蒙古骑兵,双方随即进入对峙状态。蒙古骑兵也向虎贲军骑兵发起反击,给虎贲军骑兵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巴根试图将虎贲军骑兵纠缠住,等待皇太极的到来。可是,他本身的伤亡的确很大,根本没有能力纠缠对方。纠缠的越紧,部队的损失就越大。而且,虎贲军骑兵撤退的动作,非常的果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你说,虎贲军撤走的动作,非常坚决果断?”
济尔哈朗敏感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是的!”
巴根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们的计划,被虎贲军识破了。”
济尔哈朗看了皇太极一眼,苦涩的说道。
虎贲军骑兵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没有将蒙古骑兵彻底的打败,就迅速的撤走,不管不顾,显然是知道皇太极的前锋营,会迅速的增援过来。他们必须在前锋营到来之前,飞快的脱身,否则,就有可能陷入前锋营的包围当中。换言之,大金军的行动计划,虎贲军早就知道了。
“不好!大本营!”
济尔哈朗忽然失声叫起来。
他马上感觉到不对了。如果袭击盐山的,不是董家堡的虎贲军骑兵,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是向沧州的大金军大本营去了。张准那么精明狠毒的人,不可能放任三千骑兵,在董家堡里面发霉,不主动出击的。前锋营不在沧州的大本营,对张准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袭击机会。
其实,皇太极对于沧州的大本营,也是有充分准备的。如果虎贲军试图声东击西,皇太极会立刻派人回援大本营。只是,当盐山发生战斗,皇太极立刻向盐山扑过来了。他惯性的认为,虎贲军既然攻击了盐山,那沧州的大本营,就绝对是安全的。
“回去大本营!”
皇太极脸色阴沉的说道。
他明白,自己又被张准给坑了。因为某个环节出现了差错,导致计划泄露,结果被张准将计就计,将自己诱惑到盐山,然后出动骑兵去袭击自己的大本营。他简直可以推测得到,自己的大本营,现在应该是一片的火海了。
其实,在大本营里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财富,即使被虎贲军骑兵给全部抄了,实质性的损失,也不会很大。关键是,这是他皇太极的黄金营帐,是他皇太极的面子所在。一不小心,自己的黄金营帐都给虎贲军骑兵给抄了,那等于是张准直接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他面子上下不来。
“回去!”
皇太极越想越怒,怒气冲冲的喝道。
一无所获的上万前锋营士兵,急匆匆的返回大本营。
因为马力的问题,回去的时候,速度要慢了一些。结果,等皇太极回到大本营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放眼看过去,都是烧毁的帐篷,还有凌乱不堪的袅袅升起的黑烟。
每个前锋营的士兵,都神色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其他所有的帐篷,都被烧掉了,只有皇太极自己的黄金牙帐,完好无损。是的,皇太极自己的黄金营帐只是被熏黑了一点,其他一点破坏的痕迹都没有。然而,皇太极宁愿它被完全烧毁掉,也不宁愿它孤零零的坐立在一片的废墟当中。它就像是在无声的嘲笑,嘲笑皇太极的无能。
“噗!”
皇太极突然感觉脑袋刺痛,跟着眼前一黑,就瘫软在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