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捉虫) 他好像来过这儿……

傍晚七点, 微风卷着落叶,溪林春天别墅区,保姆端着晚饭送进小次卧。

覃安正在打电话,听见敲门声示意保姆把饭菜放在桌上, 又招招手让人带上门。

覃家三父子, 三个常年都不着家。覃朝阳和覃淮之是在外忙碌, 把公司当半个落脚地,覃安则是在外疯玩。偏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 最不着调的小儿子准时到家, 还用起了饭。保姆见了稀奇, 一时也忘了提醒覃安不能在卧室用饭的规矩。

说是小次卧,实际却有二三十个平方, 更像一个套房。

覃安半靠在书桌上,海鲜粥在旁冒着热气,他滑动鼠标,显然屏幕上的内容要比这碗满是鲜香锅气的粥品吸引他。

“Lin,我刚刚发你那封邮件看了吗?”

电脑屏幕上,“蓉城又现一具被害女尸!”的标题刺目的挂着, 覃安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又是她!”

网民的嗅觉总是最敏锐的, 只要勾勾手指搜索, 就能发现有趣的信息。

“报案人……呵。”男人的嘴里溢出笑,“Lin, 你是对的。这个许婠, 很敏锐。”总是恰如其分的出现在每个他想不到的地方。

男人对许婠的兴味无意识流露,却没有得到回应。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心情不好。

“Arn,她的事, 你暂时不要插手。”

Lin的声音有点冷,一句话下了定论。

覃安愣了下,正要说什么,“砰”地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他转头看去,脸上刚冒出怒容,就被门口大步而来的男人打断。

“还有没有规矩!别把你在外的那套坏习惯带回家!”

推门进来的是覃朝阳,在这个家,也只有他自己有无视敲门这个家规的权利。

突然的意外让覃安脸上有了短暂的错愕,他脸色微变,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挂断,顺势放下手机。

“什么规矩?”覃安起身,吊儿郎当的撑在桌面,歪头扫视着被踹得微微晃荡的房门,眼神讽刺,“你不就是最大的规矩吗?亲爱的老爸。”

覃朝阳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天生反骨。但他接他回来,也不是为了父慈子孝的戏码。

“这周六空个时间出来,刚好双方父母见面,把你的婚事定了。”

与其说是父子亲情,倒不如说是明码标价。得了养育,再不成器,总是能寻个用处。

覃朝阳不喜欢这个小儿子,但“有用”两个字,比“儿子”更有份量。成年人的利益交换,他不需要多费口舌,仿佛只是下达一个无人反抗的通知,自然也不会等人反驳。

房间的门关合,桌上的海鲜粥凉了。

覃安用勺子舀起,满嘴腥气,他不虞皱眉,“哐当”一声,勺子落回碗里。

“艹,真TM难吃!”

他的舌头顶住上颚,目光回转间落在粥旁的手机上。

虽然他早就撤掉了对许婠的监视,但Lin却是第一次明确的告诉他不要插手。不对劲,他总觉今天的Lin有点反常,覃安脑海中不自觉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

上次的订单客户那边很满意,Lin也通知他尽快把订单信息做成游戏dem,也因此他大概短时间内出不了国。可依照Lin之前透露的意思,他明显有把游戏未来样本的储备市场放在国内的意思……

难道他不让他插手许婠的事……

“是他准备回国?”

……

黑夜中,悬挂的星子晦暗不明。

晚上八点,许婠和余时年从餐馆出来。

“我打车回去就好。”

“好,到家给我发消息。”

余时年本想送许婠回去,但队里临时有事,他得先回去一趟,也只能作罢。

街边的出租车招手即停,汽车轰鸣,余时年照例拍下车牌号,这才过街走向警局。

车上,许婠从后视镜目送余时年的身影消失。手机突然振动,是刚才余时年推送给她的销售通过了X信验证。

这顿饭并不是她单方面的提供线索,也有一点意外收获。

那次在育林小学加了Arn的X信后,对方便在好友列表躺列至今。她后面分析过快递爆炸案和Arn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但搜索排查后发现,不管是她认为的快递公司,还是几个受害人上班的公司,都没有跟Arn相关的信息。这让许婠不得不从最直接的另一条信息入手——

Arn那天穿的那双某品牌限量款鞋。

奢侈品牌,又是限量款,国内售卖的渠道说不定能查到相关信息。许婠关注了品牌的官方信息,没想到吃饭的时候刚好弹了消息出来。

“喜欢这个品牌?”吃饭时,余时年突然说。

“?”许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知道这个?”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什么都不关注的老古董?”他开着玩笑,又开口解释,“我外公喜欢这个牌子。前段时间出了款限量版鞋,刚好他过生日,我买了双给他当礼物。”

许婠反应过来:“你有销售的联系方式。”

“有。”余时年说。

有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就像吃饭时,余时年并没有追问。

“你要是有想买的东西,可以用我的会员信息。”男人进退有度的报出自己的会员号。

她不是一个会买奢侈品的人,他也知道。

但他什么也没问。

X信里,知道她是余时年朋友的销售已经回复了消息——

“不好意思顾客,因为是限量款,已经没了。如果实在想买的话,倒是有个相似款……”

许婠当然知道没货,那款鞋发售的数量有限,蓉城区域调过来的货应该也不会太多。如果是许婠单独去店里问销售,即便消费了几笔,也未必能得到有用信息。而且也很难和销售建立有效信任。

但余时年现在给她递了梯子……

许婠思索了下,没有借着余时年的关系直接去问购买了那双限量款鞋的人的信息。当然,即便她问,对方未必会冒着泄露顾客信息的风险告诉她。

她顿了顿,手指滑开X信,搜了下对方推荐的相似款价格,直接转账过去。

“就要这款好了。”只是消息才发出,她又好似犹豫的继续发送消息。

“但是那款我还是很喜欢,要是有人转卖的话,你可以联系我,说不定之前买这款的人,有些我认识……”

许婠听余时年提过他外公,本地从商的圈子不大,能叫出人名的就那几个。显然销售也知道这点,见许婠用的是余时年的会员信息,转账又干脆,也没多想,主动提了几个名字。

不是全名,大多以某总,或是某公司的代称称呼。但如果许婠真的认识,应该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谢谢,那我去问问。”

并不全面的信息,但知道这些就够了。网络时代,最多不过是需要花点时间搜索。

停滞了太久的信息,终于有了一小步的推进。夜风拂过头发,又轻浅的停下。许婠下车,脚步带着一丝自己没察觉的轻快。

钥匙转动锁芯,她才开门,余时年掐着点似的发来消息——

“到家了吗?”

“到了。”许婠停下动作回复。

余时年:“早点休息。”

许婠:“你也是。”

手机那头,突然跳出的三个字让余时年有些微晃神。

他的眼底冒出笑意,手指无意识的向上滑动屏幕。过往的聊天记录露出来,他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电话那头的人不再是清一色的回复“嗯”。

夜风躁动,余时年停好车从车上下来。

队里的事没有耽搁太多时间,这让他有了空隙处理私事。

面前的建筑满是岁月的气息,如果许婠在这儿,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她昨晚来过的地方。

吃饭时,两人对话的声音好似还在耳旁——

“最近不太安全,晚上吃完饭尽量别出门散步。”

“不是散步。”

余时年:“?”

“就是突然想……回家看看。”

回家……

余时年不是没去过许婠家,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家”,是另外一层意思。

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那一瞬,他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此时夜风一吹,全然化作眸光中的复杂。

他好像……来过这儿。

昨晚接到许婠电话时,他一时着急,再加上夜色浓厚,没有过多注意周围的街景。此时再回来,却觉得眼前这栋楼莫名有些熟悉。

这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楼龄约莫二十多年的模样。老旧、破败,楼梯的木质扶手应该是翻新后换的,有种格格不入割裂感。新与旧的碰撞,过去与当下对冲……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凭着记忆深处模糊的思绪一路往上,直到面前的楼道出现一个“6”字。

余时年停了下来。

他一向记忆很好,哪怕是很多年前的事,一旦触发,记忆就像泄洪般喷涌。

他确实来过这儿。

晚上九点的楼道,空寂得连路边的虫鸣清晰得也像在耳边鸣叫。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和骤然响起的锁扣转动的声音。

“咔——”

右边的门突然打开,冒出一个白花花的脑袋。

“谁啊?大半夜在楼道走。”

601的住户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扶着老花镜眯着眼看人。

“昨天也是你大半夜在楼道走?”老太太上下打量余时年,“新搬来的?”

余时年的眸光动了动:“隔壁平时没人住?”

老太太不再说话,悄悄收回一半的门缝,身子也往屋里缩了一半:“不是新搬来的?”

小偷踩点?不像……

老太太晃着脑袋,楼道口的灯很暗,她眯着眼半天才把人看清。

挺俊,看着不像坏人。

老人家的戒备来得快走得也快:“来看房的?还是找人?找人你可就走错地儿了,对门这家很多年没人住了……”

“是找人。”他的眉眼微垂,“老奶奶,是这样。我家里人长辈托我过来……”

……

“许老师家啊,出事很多年啦。当年这栋房子还是教职工楼,后来许老师自杀……哎,有人忌讳,好多人都搬走了。照我说,有什么好怕的。许老师这么好的人,就算回来也是安安静静的……心善的人才容易抑郁呐……”

“那许老师的女儿?”

居民楼下的街道灯光昏暗,笔直的小道和略带臭气的河道毗邻相接,幽暗得让人恍惚。

余时年站在路口,泛白的月色照亮黝黑的云层,又从云层龟裂的缝隙中生长扩散。他抬头,记忆从龟裂的缝隙中划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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