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兰瞪着周瘸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灵魂被拿捏了。
她还是太小看了周瘸子,这人只是混的差,他一点不蠢,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儿,又奸又坏的典型。
她喉咙发干,猛地要下炕“我的钱你拿了?”
周瘸子“那肯定拿了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正好我没钱结婚,有八十块绰绰有余了,咱们拿一部分结婚,添几件家当,剩下的我当本钱去黑市儿倒买倒卖去,一直捡破烂也不是个事儿,我原先有点钱就买酒,现在不一样了,结了婚就该收心了,再说还要养儿子。”
周桂兰趿拉着鞋,心惊肉跳地看着周瘸子,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病,精神上有问题。
周瘸子却自顾自说着“我太爷爷是前街开当铺的,一辈子见过的好东西多的去了,那时候我家体面,到我爷爷当家,家业就缩减了一半,到我爹就彻底不行了,他年轻那会儿抽大烟把家业嚯嚯了,到我这就只能糊口,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小儿麻痹呢?没给老周家争口气不怪我,但我也不能不留个后,这是最低要求了,你是知青,既然要下乡,你下你的乡,你爱怎么浪荡我也不管你,只要你给我生个儿子,我不拘着你和谁鬼混。”
周桂兰震惊地回头看着周瘸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敲开了一块。
“你别去翻了,那八十我不会给你的,你今要么留下给我当媳妇,要么光着身子滚蛋,那钱你就别想了,老天好容易给我掉个媳妇,能让我周瘸子成婚了,谁坏我的好事儿都不行,你也不行。”他目光犀利起来“你不也没家了?我这再破也是个家,能让你落户,你回城以后户口迁我这,从此跟你娘家没半点关系,我看出你不愿意踏实跟我过日子,我不在乎,我只要个儿子,你给我个儿子,以后天高任鸟飞。”
周桂兰抿着嘴,“挺巧,儿子姓周。”
“对,可不巧么,这也是个老天安排的大礼,往这方面想,相当于我入赘了,生个儿子都跟你姓。”周瘸子已经翻过行李袋,看见周桂兰的下乡证明,知道她也姓周。
周桂兰站在那沉默,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
突然一下子她想通了。
她为什么不能嫁给周瘸子,她可以嫁,难道她以前走的就是寻常路吗?不是的,她以前就敢做别的女孩不敢做的事,她就敢豁出去跟郭振兴鬼混,换到现在的境地,嫁给周瘸子怎么了?不嫁给周瘸子难道她还能嫁的更好?就算离开石市回到东北下乡的地方,她也不会找到其他更合适的外地知青了,名声坏了就是坏了,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了。
而且她再有不到三年就三十岁了,人言可畏,真等三十岁,会有更多难听话砸向自己。
那就嫁吧,听周瘸子的意思是,不会管束自己,他把话说的那么开,就想要个儿子而已,挺好,自己以后反正也是要有个孩子的。
周桂兰走到院子里,看着昨晚的狼藉一片,目光扫过低矮的围墙,原来韩顺利早就这么打算着了,她回忆着韩顺利对她说的那些话,突然就笑了。
她跟韩顺利还是没正缘啊,按部就班的处对象结不成婚,她耍阴招还是结不成婚,估计她命里就是能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女人,一辈子所有关系都不正常,沾染的男人也都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跟郭振兴在一块鬼混的时候她就明确两人之间没有爱,为了钱和性暂时搭伙了。
现在周瘸子也一样,他常年性压抑缺女人,昨晚就折腾她快天亮,他最迫切的还是想结婚生育后代,他想要个儿子,周桂兰看得出来,这种社会最底层的人只是活着就要费尽力气,他没有余力去爱人,自私是刻在骨髓里的,结了婚也绝对不会爱护自己,周桂兰也是一样,她对周瘸子没有任何想付出的欲望,郭振兴还有俩臭钱吊着自己呢,周瘸子什么都没有,但他有一点好,他能给她一个已婚身份,从此以后就天高任鸟飞了。
生个儿子,刚好姓周,也是自己的血脉。
这辈子这样解决婚姻问题也挺好的。
“好,我跟你结婚,但你不能干涉我任何事儿,以后有了儿子,我会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但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我这辈子没啥心愿,唯一就想有个儿子,你养不养无所谓,我都得养。”周瘸子提起她的行李包,往屋里一甩,“走吧媳妇儿,今儿天不错,领证去。”
周桂兰既然下定决心,也不瞻前顾后,她就跟周瘸子去街道开未婚证明和身份证明,这时候的结婚手续还是相对简单的,俩人先后拿到了结婚需要的材料,去了民政局。
小小的结婚证件上是俩人的黑白照片,上头有姓名,出生日期。
到了签字环节,周桂兰落笔之前顿住动作,勇气不知道跑哪去了,突然就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她有一种这辈子似乎不该这样的错失感,昨天去到韩顺利家门口的时候,看着那扇掉漆的木门,她又下意识幻想着跟他结婚后生活在那个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买菜上班,就很奇怪,那些念头很真实的,每一帧回放的时候都像是真实发生过,她和韩顺利在那间院子里生儿育女,过着普通平凡的日子。
所以现在,她有一种浓重的丧失感,像是失去了什么,周瘸子就像是一阵龙卷风,吹走了那些若有似无的痕迹。
有一瞬间她想撇下周瘸子逃离这里,觉得自己的一生不该是这样,但她没有那么做,她压下糟糕的心情,用宿命论安慰着自己,她想,自己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命运推着她,就像被一股无形但又强大的力量牵着,一步步无可奈何的走到现在,每一步都别无选择,就像当初,她能拒绝郭振兴给的金钱诱惑吗?她不能。还有很多例子,所以,就算再来一遍还是一样的结局,这就是宿命,无力改变。
想到这,她眼神冷酷了几分,坚定地在小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员盖章,结婚证算是办妥了。
周瘸子很高兴,虽然他混的不怎么样,但也有几个跟他境遇差不多的狐朋狗友,他用周桂兰的钱置办了几桌,也是小范围内办了酒席,昭告附近这一片儿的人们,他结婚了!
消息又传到韩顺利这,韩母一惊一乍地回来诉说,觉得周桂兰这个人太不自爱了,居然嫁了周瘸子,要命的是,还是他们家这一片的,这保不齐就是故意恶心他们家呢,她满嘴阴谋论,觉得周桂兰这次是针对自家。
韩顺利连表情都没变,收拾着行李,不但不参与讨论,还吓唬韩母说“言多必失,嘴碎容易招事非,过两天周桂兰要找上门了。”
吓得韩母立刻闭嘴,她绝对不想自家跟周桂兰再有任何牵扯。
韩顺利收拾了行李,直接告诉韩父母,他要去甘省。
才初十,他就打算出门了。
大队那边是十五过了收假,还余几天他打算先绕道去甘省看望王小芹,既然已经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他得去拜访一下岳父母。
韩母挺奇怪,“甘省?跑那么远?你上那干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