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
三宝看向小师妹的脖颈处,想,这锁骨确实深邃。
没有了幕篱的束缚,小师妹轻轻松松地伸出手,夹起一块松软可口的鱼肚子,放入三宝碗中:“尝尝。”
三宝抬眸,注视着面前这张被金缕面具覆盖的半面容颜,轻声道:“谢谢师妹。”
是的,撇去幕篱白纱的层层遮掩,如今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一个女孩儿的容貌,而是一张几乎覆盖了整张面容,只露出嘴部和下巴的金缕面具。这面具并非是由整块的金属打造,而是匠人用一根根纤细的金丝严密地编制而成,细腻柔软而贴合面部。如今在私宴明亮烛火的映衬下居然还能看出些许花卉的图样,妖异而耀眼。
“没事啦。”小师妹欢快道,那涂抹水红色口脂的小嘴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待众人或是惊艳或是疑惑的视线散去后,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三宝小声道:“好看吗?”
和之前一样的问题,但三宝知道她问的不是同一件事。他的目光下意识往对面座位上的皇后瞥去,只见对方正看向小师妹的方向,美眸含笑,微微点头。于是三宝了然,看向小师妹:“面具是皇后殿下给你的?”
“对呀。”小师妹在金缕面具下对三宝眨眨眼睛,形状姣好的眼中流转着明亮的光彩:“我后来想了好久,觉得不能辜负师姐的心意,但是又觉得露脸实在是崩坏我的人设,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给自己找个合适的面具戴上。”
三宝一边听着她说,一边尝了尝那鱼肉。肥美的鱼肉刚一入口,三宝就猛地睁大眼睛:“好次!哦!吼吼吃!”
小师妹自己也夹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好吃!嗯!师兄我和你说哦,我本来就是想随便找个纸糊的面具就算了,但是在来这边的路上偶遇了皇后殿下。她坚持认为我应该戴上更好看的面具,于是就带我回了她的寝宫好好打扮了一番。”
说到这里,小师妹由衷地感叹道:“皇后殿下人真的好好哦,我之前还以为我给她留下坏印象了,一直超级担心的,没想到她一点都没有在意那些,为了帮我打扮还迟到了好久……”小师妹说着,还感动地抽了抽鼻子:“呜,不知道皇后殿下还缺不缺干女儿。”
三宝哈哈笑了两声:“你还可以选择嫁给小师弟。”
“啊那还是算了吧。”小师妹立刻道:“我要是嫁过去早晚得被他气死!而且小师弟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少女捧心道:“我喜欢的是那种优雅绅士的类型,就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博学多才的,个子高高皮肤白的男生。”
三宝一顿:“……这不是大师兄吗?”
“咳咳咳!”小师妹一梗,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三宝连忙去拍打她的后背:“没事吧?噎到了吗?”
小师妹咳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缓下来,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就是你刚刚说大师兄吓到我了……”
“你们聊什么呢!”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把三宝和小师妹吓了一跳。两人齐齐向身后看去,只见发丝梳理整齐,换上朱红太子袍的小师弟好奇地看着他们俩:“我刚刚好像听到大师兄了?你们在说他坏话吗?”
三宝没有回答,反问道:“回来了?你不应该坐在对面吗?”
“不要,我坐过去母后又要叫我注意仪态了,到时候又吃不了什么东西。”小师弟皱着鼻子摇摇头,立刻把刚刚的问题抛在了脑后。他一屁股坐在了三宝的旁边:“我都饿死了,恰饭恰饭!”
于是三小只的注意力便回到了御膳上,开始努力干饭。而另一边的师尊与大师兄就没那么轻松了。北梁皇举起酒杯,对着师尊朗声道:“仙尊大人,今日多有招待不周,朕现在自罚三杯,还请见谅。”
说完,他就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站在他身旁的侍从立刻上前又添了两次酒水,而北梁皇依旧面不改色地全部喝下。师尊见状,便也微微颔首:“陛下言重了,北梁带客周到,本尊并无不满。且本尊近日听闻北梁周遭并不安定,陛下于国事上多花费些心神也是应该的。”
谁知北梁皇闻言便哈哈笑了出来,不按套路出牌道:“仙尊谬赞了,那点事朕下午就处理完了。”
师尊脸上高冷的表情一呆:“……啊?”
“实不相瞒,仙尊大人,”北梁皇一本正经道:“朕今天迟来的主要原因,就是朕之前一直在思考如何教育孩子。”
“……”
师尊现在是听出来了:什么思考如何教育孩子,您老人家之前迟到就是为了排练那啥黑无常索命的小品呗!
北梁皇说完,又叹了口气,对师尊道:“那臭小子连他母后都敢惹,不好好教训一下肯定是不行的。仙尊大人平时为了教训他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师尊脑中迅速闪过小师弟在地上打滚,撒泼,犯中二病,偷宝剑等等的场景,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朕懂,朕懂。”北梁皇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仙尊了,这样吧,明日朕将开启国库,仙尊届时随便从国库里挑几样看得顺眼的拿去,当做是朕对于仙尊照顾齐冶那孩子的谢礼。”
师尊这次倒是讶异了:“国库?陛下这是……”
“请别与朕推脱,仙尊大人。”北梁皇笑道:“朕自知国库内的东西比不上仙尊这上百年来的私藏,但这多少是朕对仙尊大人的一片感激之情,还请仙尊大人笑纳。”
北梁皇这话实在是有些过于自谦。师尊知道贡生门门主确实有一个小宝库,里面堆积了各种天材地宝,法器灵物,但是北梁上千年的国库积淀也绝不比那小宝库差多少。何况能让一国之君敞开国库欢迎,这可是最高规格的礼遇了。
于是师尊沉吟片刻,最终答应下来:“陛下豪爽,本尊敬你一杯。”
“咚!”两人酒杯刚刚举了一半,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重的碰撞声。师尊抬眸望去,只见五王爷脸色阴沉,手边的酒樽打翻,酒液撒了一桌子,他身边的侍从手忙脚乱地在那边清理狼藉。
北梁皇倒是没有往自己的亲兄弟那里投去任何视线。他神态自若地继续举着杯子,对师尊笑道:“仙尊大人,喝酒呢,就不要在意外界一些无聊的事情了。朕待会儿就给你罗列几个国库里的好剑,那些可不比某些人随意拿来的铁剑……”
“砰!”
这回五王爷是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他身旁的五王妃倒是惊慌失措地拽着夫君的肩膀,压着嗓子道:“你做什么呢!快坐下!这是陛下的私宴!”
北梁皇这回倒是慢吞吞地转过了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五王爷:“五弟,你这是做什么呢?是有什么话想对为兄说吗?”
五王爷死死地盯着北梁皇半晌,最后握紧了拳头,低下头道:“臣弟只是……腿脚有些发麻,想起来走走。”
“原来如此。”北梁皇恍然大悟:“朕确实疏忽了,五弟身体……一向虚弱,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既然如此,五弟你就先行退宴吧,回去好生休养啊。”
听着北梁皇左一个“身体虚弱”右一个“好生休养”,身患隐疾的五王爷额头青筋暴露:“齐杰你……”
“大胆!”立于北梁皇身后的宦官立刻站了出来,对着五王爷横眉冷对:“圣上的名讳汝岂敢随便乱喊!”
原本没有关注这边的三宝他们也闻声看去。小师弟看见五王爷满面涨红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又在那边作死啊这个人。”
果不其然,只见北梁皇抬手,制止了宦官的怒骂。他抬起黝黑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五王爷:“五弟似乎对于为兄的决定有些不满?不妨说出来听听。”
五王妃死死地拉住五王爷的袖子,不断用眼神示意他坐下,但五王爷完全无视了她的提醒。他握紧双拳,一言不发,过了好久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并无……”
“没有吗?”北梁皇轻声道:“那朕懂了,五弟想要说的,全都在朕桌上那突然多出来的那七八本奏折里面了。”
五王爷瞳孔一缩:“那不是……”
“不是你还有谁?”北梁皇的声音冷了下去:“别以为那上面写的是别人的名字,朕就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你在撑腰。”
“陛下!”皇后在一旁轻声提醒道:“仙尊和孩子们还在呢。”
北梁皇一顿,浑身摄人的气势收敛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歉意地看向师尊:“仙尊大……”
“……是又怎么样。”然而片刻的沉默后,五王爷突然猛地抬头,怒视着北梁皇,大声道:“那些折子上面说得难道有错吗?蜀南国狼子野心,企图侵占我国国土!本王上书要求出战,但是皇兄你屡屡不肯批准!本王倒是想要问问为什么!”
偌大的大厅里一时间静得出奇。三宝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幽暗地看向站在中央侃侃而谈的五王爷。只见对方继续道:“北梁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蜀南的那群蛮夷早就对我国肥沃的土壤虎视眈眈。近期他们外交上供的牛羊马匹一年不如一年,洛城处更是频频发生小规模的争斗事件。老百姓们苦不堪言!陛下!”
他说着就跪了下来,声音之悲切令人动容:“还请陛下明鉴!为洛城,不,为北梁的平民百姓着想,放眼未来,出兵攻打蜀南!”
一时间,厅内一片死寂。人们或是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或是饶有兴致地在那里看戏,全都安安静静,不发出一点声响。
半晌,安静了许久的宁隋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道:“五王爷,此为欢迎仙尊大人的私宴,在这里谈论国事……有欠稳妥吧?”
“殿下教训的是!”这时候的五王妃没心情阴阳怪气了。她急忙跑到自己的夫君身边跪下,不住的磕头,低声下气道:“仙尊大人,陛下,王爷他今日来之前喝了不少佳酿!今日实在是醉的糊涂了,还望两位海涵!”
见北梁皇不说话,坐在一旁的皇后蹙着纤细的眉尖,沉声道:“来人啊,还不快带五王爷回去……”
“砰——”
一支青铜制成的酒樽摔碎在五王爷面前,顿时红色的酒液四溅,金属的碎片更是四分五裂,有一片还碎在了五王妃面前,吓得她失声尖叫。皇后更是瞳孔一缩,连忙起身:“陛下!”
北梁皇缓缓起身,墨色的眸子冷冷地睥睨着跪在地上浑身僵直的五王爷,一字一顿道:
“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