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有三更时,一行七八骑马从那客栈门外飞驰而过,为首的那人倏地在马上回望过来,瞥了那客栈一眼,眸中幽光忽现。
在旁的惊寒随之也望了过去,见是一座客栈,收回眼时不由问道:“侯爷,才刚那客栈,要不回去看一看?说不定夫人要是夜里不赶路,就在那儿歇了呢。”
只惊寒这话刚一出,迎面路口儿就走来三四个夜行赶路人,内中一人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客栈,急忙忙就要赶去,一旁的同伴赶忙拉住了那人。
“你不要命了!咱一路走来,你就不记得在那太阳落山的时候儿,没听人说往前走去的路上有一家客栈,还千万叮嘱不要在那儿住下,是家黑店,黑店!”
那人听了,脚步也迟疑住了,口上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早知道咱就不赶路了,早先天还没黑时,好不容易遇上那么一家客栈,你们非得要接着走…”
“现在这一路上,哪还有什么可投宿的店?走了许久,碰上了这家客栈,结果却是家会吃人的店,哎呀!”
同伴听了,又道:“赶紧走吧。不然走得迟了些,谁晓得这黑店会不会截住过路人?听说但凡生得漂亮些的女人,都弄去卖往那红楼馆所…”
“可咱又不是那等美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怕些什么?” 那人反驳道。
“哎呦,没听见说那黑店客栈还做些什么肉包子、肉饼子的?你以为那馅儿是哪儿来的?你这不听人话的黑厮!快走吧,再磨蹭,就拿你去做那馅儿…”
说完,那几个同伴摇着头儿就走远了,那人立马也就跟了上去。
卫侯自是听见了这些过路人的一番话,只片时过后,还是驱马往前飞奔着去了。
惊寒等人见状,也只得加鞭紧随前行。
然而片刻之后,心底越发沉重的卫侯倏尔勒住马,此时他心内像是缓不过气来一般,脑中一直回荡着方才那一干赶路人的话语。
突然回过头往身后的夜幕中望去,他心内恍惚如坠冰窟,下一瞬心就猛地往下沉了沉。
须臾之间,他调转马头,往之前路过的那处客栈飞奔而去。
男人赶到时,整座客栈内静得可怕,只顷刻间,忽闻楼上似有刀子砸在地板上的响动,他飞速上楼,接着破门而入。
借着微明的月色,卫侯一眼就瞧见了她身前此时正有一滩血泊,见此形景,他飞快走来她身边。
“袅袅,你怎么样?” 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她身上一回,确认没有什么伤口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听见有人问她,秋蘅心里缓缓回转过思绪,偏过头见是他后,心内顿生欢喜,只瞥见那地面上的一摊血,她转过眸来,看着倒在那血泊中的矮瘦男子。
这男子原是这家客栈的店主,只方才摸入她房中,欲行不轨之事,她今夜本就警觉了些,见有人闯入,她自拿着小刀防身。
这店主也没想到这美人儿动手如此迅速,一时闪躲不及,竟被刀子捅入了胸口。
“你…你去看看这店主…他,他是死了么?” 秋蘅话音中略有些发颤道。
卫侯听了,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走近俯下身探了探那人的气息,复又走回她身旁道:“还没呢。”
“那…那把他送去官府?” 她推了推他的胳膊,又抬头看着他。
他垂下眸光,对上她的视线,女子一双水眸中的些微惊恐他自是看在眼里。
“嗯。” 他点着头儿,叫来惊寒把这店主送往官府去处治,另吩咐一并把这店内帮工之人捆去送官。
等那店主被抬走了以后,又换了一间房,她拉住他的胳膊,眸中隐有点点泪光,面颊枕在他坚实温厚的胸膛上面,双臂不由环住他窄窄的腰身。
一面口吻中略有啼哭之意道:“你…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自己回京去了,只不曾想…遇上这么家客栈,要是你不曾来,或是来得晚了些…”
“那帮工的几人闻见响动,必要赶上来查看的,到时…说不定又难逃魔爪…你都不知,这些日子里,我日夜都担惊受怕,睡也睡不好…”
那店主本打算先自己享一回美色,再让帮工的那几个上来弄去卖上千百两银子,只不曾想竟失了手。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等回去后任你处治,好不好?袅袅,你别哭…袅袅…”
男人动作越发温柔地抹去她眼中滚落的泪珠儿,他只知,她一哭,他心里就疼得难受。
次日一早,卫侯一行人就赶着回京去了。
回到府上养了几日,秋蘅才知是那徐止在登州贸易时,在一处渡口救下了正要送往当地风月红楼的程听雨。
她也是听程若兰提起,原来那时徐止说的那心上人就是程听雨,只因徐止先时曾入京来过一趟,偶然见了程听雨一面,心里便留了念想。
至于那裴氏姊妹,听说裴云珠为一军汉所救,才免得落入那等风尘之地。
而那定国公夫人不知在外风闻了什么,后来亲为裴绣画择了一桩婚事,只那婆家,虽世袭侯爵,只裴绣画嫁了过去,却是继配而已,再者原配还留有一子。
再有卫侯那五百两银子送到崔蓉手上后,崔乾兄妹俩很快也就离开了京城,听说是回老家去了。
只这日,宫中忽有旨意下达卫府,卫侯在厅上领了命,太监去后,府内上下皆闻卫侯要去守边一事,估摸三五年来,无召不得归京。
秋蘅听见了,自打算要跟着一起去的,只卫侯心内自是犹豫,他担心她若随自己一同前去,一路上身子可否吃得消,再者若到了边陲之地,日子自不比京中舒适。
因此,他便欲打消她心中的想法,只她态度坚决,他一时又解劝不过来,最后只得由着她了。
离京的那日,至晚,早驶出京城的车马停在了一片野外暂作歇息,卫侯翻身下马,来到她车外。
掀起车帘往里一瞧,只见她那般娴静美好的睡颜,车窗外的月华洒入时,映照着那张琼秀玉面。
月色如她,足以承载他余生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