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嗯,在厨房最可怕的就是有人做了不和谐的动作。只要一个动作,而后惹得大家一起紧张,然后都开始手忙脚乱一直犯错,最后整个厨房都疯了。所以地狱厨房那个节目,紧张气氛不是为了效果,而是真的。”
再加两千万,说白了就是不卖。
韩先生脸色有些难看,他尬笑了几声道:“苏老板,您是诚心的吗?”
苏彤:“韩先生,你们公司收个店如此迂回曲折,连正主都不露面,你们是诚心的吗?”
陈觉霖余光看见苏彤头顶上有什么红色的气体袅袅上升。他心道:完了,杠上了。
韩先生:“苏老板,大家都是给公司打工的。我来或是别人来有区别吗?”
苏彤合上计划书,点点文件夹的侧面:“韩先生,你收购运河东路的那家面包店的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
韩先生微微蹙眉,顺着苏彤的手指看到文件夹侧面的目录条伤插着另一家店的名字和地址。
这就是区别。
不管苏彤有没有卖店的心,韩先生如此粗心,便已经有足够理由让苏彤对他不客气。
送走一脸尴尬又愠怒的韩先生,陈觉霖凑近:“人家也是奉命办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苏彤:“我不是咄咄逼人,就是觉得他们很奇怪。你要收购就收购,搞这些弯弯绕绕,总感觉他们在动什么坏脑筋。而且你没看他们计划书上,买下店之后,除了我们三个,其他人都没提。那群小子怎么办?”
陈觉霖汗颜:“这些条款可以再谈。”
苏彤:“谈?和谁谈?那个粗心大意的韩经理?还是倪天?我们打赌好了,倪天这样弄,肯定是知道我不想卖店。今天这个人最多是他派来探口风的。”
不奇怪吗?收购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想收店很正常,别人不愿意卖店也很正常。这个倪天搞这么神秘,很难不让人对他有不好的猜测。苏彤不怕他对自己怎么样,可是她怕对方利用其他人赖对付苏彤。
苏彤:“我怕他们找路东下手。你也晓得路大师,他对套现有迷之执着……不,不是迷,他套现估计是想另起炉灶。”
陈觉霖一听“另起炉灶”四个字,眉头一皱:“路大师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苏彤当然知道他不会过河拆桥,不然能和谐共处这么多年?可是,“路大师的原意就是开一家自己的店,自己当老板。与我们合伙,是当时的权宜之计。这一点,我一直没有忘记。”
陈觉霖眼神复杂地看着苏彤。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就好比熟人之间翻旧账。平时大家都隐忍不说,维持表面和平,假装都不记得,很多事就过去了;可一旦把心里沉淀多年的实话赤果果地讲出来,这些事就过不去了,他们之间避免不了一场伤身又伤心的争吵。
这时,路东午休结束,回到后厨。休息室里,苏彤和陈觉霖很清晰地听他在后厨给他的人安排晚上的工作。轮脾气,路东比苏彤燥得多。而和这脾气的人吵起来最伤。
陈觉霖:“苏彤,你晓得疯子实验室上周开业,送的甜点也是中心加水果鱼子酱的慕斯蛋糕吗?除了长相,几乎和我们的红桃皇后一模一样。网评上已经有人在拿它和我们比较,说正统的来了。”
苏彤嗯了一声:“不过我们也是时候换个招牌产品了。”
所有产品都有它的边际效益。现实不是电视剧,并没有什么一招鲜的招式。无敌之所以寂寞,就是因为没什么人能一直无敌下去。这也是苏彤送安周去学习的第三个原因。
于是在周五晚上,苏彤主动邀请安周一起回家。
安周受宠若惊,一路紧着脸不说话。
苏琳菲在后座抱着睡着的刘昊给苏彤发微信:你把安周怎么了?我觉得他好像要爆发。
苏彤:我什么都没干,就是说晚上到他那里谈点事情而已。可能是他想到自己家里乱七八糟还没理,所以紧张吧。
苏琳菲:……
苏彤:对了,之前你说线下体验想叫我一起,我可能不合适,但是我觉得安周可以,你觉得如何?
苏琳菲:好啊好啊!上次沈默书也说我一个人大概hold不住,还是需要有个专业的人在旁边看着。你不愿意出来,那安周也很好。
苏彤:好。那我今天问问他。
苏琳菲:你今天去他家就是为了这个?
苏彤:还有别的事。
苏琳菲:是和收购有关吗?
苏彤:不是。
苏琳菲:那……最近网评上差评越来越多,真的不要紧吗?
苏彤:别担心。
车子开到楼下。苏彤和苏琳菲先把孩子送回家里,而后下楼。
安周没有关门,苏彤悄悄走进去。
小小的屋子,他还用木栅栏隔了个玄关,玄关靠墙有一个三层鞋柜,鞋柜上的木盆里是宜家的橙味干花熏香。熏香上有一面圆镜,还有声控环灯。
哎呦,这小子,小情小调搞得挺好。
灰色的拖鞋一早被安周放在矮凳前。苏彤换上鞋,走进内室,意料之外的干净。
不是那种大扫除之后的干净,而是日夜维护的整洁。
看来不是因为被突击查寝才紧张啊!
安周听到动静,迅速从内室出来:“你下来了?要……参观吗?”
苏彤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嗯,闺房不能随便进,男人的卧室,女人也不好随便参观。可如果不看卧室,那这套房子就没什么可看的。安周把厅和厨房打通,几乎是全开放。一眼望到头。
苏彤:“额,不用。时间也不早了,直接说吧。”
安周点点头。
苏彤:“下个月你的课就结束了。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们领队很看好你?”
安周嗯了一声:“你直接说正事吧。”
苏彤:好吧,连寒暄都省了。
于是她递给安周几张图纸:“以你现在的水平,这个做的了吗?”
安周一看,是几款裸蛋糕的图纸。
安周皱眉:“你这是?”
苏彤点点头:“今年新菜单,我打算推裸蛋糕。”
裸蛋糕,说白了就是漏胚蛋糕。大部分蛋糕是要求不能露出蛋糕胚,不管你是用奶油还是慕斯还是翻糖,总之一定要把海绵蛋糕包起来,否则你就不算个裱花师。所以裱花师最初练的就是用如何用奶油把蛋糕全副武装起来。
而裸蛋糕要求的却是让食客看见打底的海绵蛋糕,且不仅是海绵蛋糕,每一层都要清晰可见。
这种形式,听上去好像是减轻了裱花师的工作量,但实际上,裸蛋糕对外形要求更高。
首先你的蛋糕胚一定要做得好,颜色形状网孔均匀度等等都要拿的出手。而后,要么干干净净地露胚,侧面不能沾到上下层的奶油;要么用薄薄一层奶油做出若有似无的雾面感。而后加入水果或者裱花做装饰。
这就好比化裸妆日常妆。看上去没有舞台妆那么艳丽,可是粉底腮红阴影,眼线眼瘾口红,一步都没有少,关键还不能脏。
所以安周听到苏彤说新菜单推裸蛋糕,而且连小尺寸蛋糕也要做裸,他几乎一口气上不来:“你让我学裱花,学翻糖,到头来你却说我们要做裸蛋糕?那我学这个干嘛?拿奖干嘛?”
苏彤知道她这个决定很前后矛盾。安周学的是繁,她要的是简。
安周:“是不是因为什么aa?我上次晚班听周培和张伟几个人再说最近差评很多,而且aa的疯子实验室在推和我们很相似的甜点。”
苏彤不回答,还是继续自己的话题:“如果不行,我们可以改做杯子蛋糕。但是成本会上去。”
“苏彤!”安周对她这般故意答非所问有点恼,他的双手猛地抓住苏彤的肩膀,强迫她的视线离开画稿,“你不要总是把我排除在外!”
苏彤叹气,而后拍开安周的手:“我没有把你排除在外。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多牵扯其中。至少现在不行。而且,裱花和翻糖,裸蛋糕也需要它们点缀,你不算白学。这技术原本也不是专为复杂而生。”
事实上,苏彤知道,如果要往复杂里做,这竞赛班的课程远远不够。手感,审美,速度与合作才是竞赛班最终的获得。
苏彤:“这画稿先放你这里,你有空修改修改,算给你换换思路用吧。”
安周很无奈,在苏彤起身要走时,他拉住她:“你现在和我说这个,不怕我丧气,下个月比赛发挥不好?”
苏彤听言笑了笑:“往后会有段时间难熬,如果你这样就发挥不好,那要是真有人搞我们,怎么办?”
苏彤不是危言耸听,倪天已经行动了。
网评上不仅有人说东西不好吃,说服务态度不好,还有人重新提起苏彤和蒋旻的那个八卦。
口味和服务,无论角度多刁钻,措辞多刻薄,苏彤都能用这是工作来安抚自己。
可是把私人的事情扯进来,这味道就不对了。
只是这篇评论写的比较过激,发布没多久就被网评强制屏蔽了。除了陈觉霖和她,没人来得及看到。
可是陈觉霖说:“网评的老李说,最近我们店有很多黑水,问我们是不是得罪人了。”
苏彤想,啊,大概就是那两千万搞的鬼吧。
与此同时,疯子实验室的各种好评,以及各路博主评论刷了屏。还有人提到疯子实验室的鱼子酱蛋糕比红的红桃皇后高级多了:现在才知道,红的红桃皇后里面的爆珠是水果分子。可惜,和疯子实验室的宝藏蛋糕比起来,红的鱼子酱用的太小家子气了。专业做分子料理的果然不一样。
看着这些差评,苏彤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云淡风轻有点假了。她好像回到开店最初的那几年,举着手机,手心冒汗,十分钟一刷,就怕出现什么让她生气的字眼。
人要活到多老才能风云不动稳如泰山?苏彤想她还不到那个年纪。
走到门口,苏彤忽然补了一句:“哦,对了。洋点实验室会开展线下,到时候,你要会出镜。”
说完,她也不管安周的反应直奔上楼。
不管安周想不想,既然人家瞄准了你,那除了改变方向,似乎没有其他路。
到家后,沈墨旖忽然打来电话:“小彤姐?”
苏彤:“嗯,是我。”
沈墨旖:“小彤姐!对不起!”
“怎么了?”她嘴上轻笑,内心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沈墨旖:“我哥说看到你们店突然多了很多差评,还拿你们呵和子实验室作比较。我和mr张打听了一下他们老板,他说他们老板是aa的人。aa想吞了你的店……我不知道他们和你有这样的关系……”
这事不能怪沈墨旖。只能怪苏彤运气不好。
沈墨旖:“但是mr张和我再三保证他们不会故意黑别人的店的。”
苏彤听言,心笑:你哥的话,不是你还会有别人。mr张不会,不代表mr倪也不会。
沈墨旖:“我觉得是不是误会啊!如果他们想收购你们的店,为什么要找人黑呢?抹黑你们,他们再收购不是买差品吗?”
苏彤:“不是差品,只是存在争议。而且,抹黑我们可以压低价格。”
沈墨旖额了一声。
收购店铺这种事,里头的黑黑白白,不在其中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