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当个好皇帝?你自己想想登基以来你杀了多少人。” 是啊,江晏迟。 你怎么就成了一个这样的皇帝。 “许邑你杀了,宁远王你杀了,江景谙你杀了,你引胡兵乱西境,你惹得边疆战火绵延,你还弑父登基。如今你还要杀许纯牧……你杀了他,还有谁能为你守住这万里河山?” 他看到江晏迟的腰腹处渗出的鲜血,没再说下去。 心底好似结了寒霜,江晏迟从不知道楚歇竟对自己是这样看的。 他说过的,希望自己当一个好皇帝,他说过如若可以,希望自己不被权力所裹挟,成为一位真正的治世明君。 那些也是,假话吗。 他以为对于楚歇而言,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 有足够的耐心和手腕与这只狡诈的狐狸斗智斗勇甚至进行交易,能看到那张完美无瑕的残酷面具下稍纵即逝的温柔。 他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满心赤忱地靠近他,同时抗住楚歇尖锐的牙齿与锐利的爪子的伤害,最终与他紧紧相拥。 那个人必然是自己。 可他错了。 特别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许纯牧。 这只狡诈阴毒的狐狸,喜欢的是,最纯白无瑕的兔子。 他带着面具接近自己,是为了许纯牧谋求功名,让他在北境能过得好一点。 他假死,是为了逃离上京城,和许纯牧一起回去北境。 他回上京,是为了替许纯牧救下他的家人。 到如今,他不要命地挟持了当今皇帝的娘亲,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还是为了替许纯牧谋一条生路。 如今想来,自己与他的相遇,相识,相知,相遇……甚至是所谓的相爱,相许。 都是因为许纯牧。 他原以为楚歇根本不懂爱,还妄图教会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可原来,是自己不懂他。 “楚歇,你真的……真的。”他薄唇微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管是酷烈的威逼,精明的利诱,还是婉转的讨好。 全部试过了。 可他真的得不到这个人的心。 他到底还要用多少次剔骨似的疼痛去证明楚歇伤害自己的时候,从不会有一丁点的顾虑。 他可以一次次地痛,但是他不能失去他的阿娘。 江晏迟眼底裂隙里藏着漫天飘雪,和面前男人清隽冷漠的眼神。 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潜入掌心,掐得一片鲜血淋漓,“我知道了,你赢了。我同你做最后一个交易,你放了我阿娘。我放走许纯牧,也放了你……” 楚歇怔忪。 江晏迟抬起眼,那种眼神陌生而冰冷,带着一种妥协似的释然。 “跟你耗着,总是我输。你说得对,是我非要喜欢你,是我活该……楚歇,你放过我阿娘,我放你走。” 啪嗒。 楚歇低下头,看着手背上的一点潮湿,抬头看了雾蒙蒙的天空,分明没下雨。 江晏迟无力地笑了一声,踏上最后几步阶梯,“我知道的,这样纠缠下去没有意思。我也想清楚了,不如就这样放你走。”说罢走上城墙,捂着腰腹处的伤口,摁住一掌渗出的血迹,温声细语,“你先把我阿娘放了,好不好。” 楚歇摸了摸脸上的潮湿,久久发怔。 在江晏迟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才回过神来,厉声喊:“站住。” 他如言站住,看清了楚歇脸上一道潮湿,有过刹那怔忡,紧接着扯出一抹清苦的笑,“哭什么。” “对我,你不必再装什么了。” 楚歇的脸色比自己想象的更惨白,简直没有半点活人气,像个半截入土的人似的神光涣散,眼下一片乌青。 只有鼻尖冻得发红。 眼睫上都是霜雪。 也是,这几日操心许纯牧的事情,担心坏了吧。 江晏迟嘴角扯着看不出情绪的笑,朝着那一条绳索走去,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着他似的,“说到底,我阿娘有什么错呢。你就算想惩罚我,怪我刺了他一刀,将她吊两个时辰也够了吧。” “你何止刺他一刀,你是要将他凌迟!你要杀了他!”楚歇像是想起那一日的惊险,厉声呵到,“我说过,就算全天下反你,许纯牧也不会反,对于这样一个人,你却要杀” 江晏迟漆黑的眸子渐渐沉下,被一片睫羽盖住深邃的暗色。 那人还站得有些远,楚歇的警戒心并没有那么强。当察觉到周围过于寂静时为时已晚。 身后传来刀枪相碰的声音,楚歇立刻扑向段瑟,试图将手中刀刃抵在绳索上以求占据一定主动权。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100% 老婆要没了第90章 晋江首发 可不过眨眼间,人影一动,他的身体被用力一撞连退几步,久久撑着的胸膛里好似被撞塌了一角,连带着力气好似也消散了,一下往地上栽去。 撞上江晏迟的瞬间,呼啸寒风吹动江晏迟如瀑青丝,散飞一缕,几乎刮到楚歇的脸上。 他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指骨分明的手已紧紧攥住绳索。 罢了,罢了。 看了一眼圭表,已经两个时辰多了半刻。 还算多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趁着乱,楚歇正要侧身离开,却听到江晏迟厉声一句:“拿下他!” 很快零散的几个禁卫也攀上长阶,越过江晏迟朝着楚歇奔去,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楚歇惊怒回首,“江晏迟,你说过放我走……” “你也信。” 却看他紧紧揪住那一根绳子,双目殷红地却只看着自己的方向,那眼底是滔天的怒意和执拗,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冷笑着:“哄你的罢了。” 禁卫军很快将屋檐上埋伏的暗卫尽数生擒。 很快零散的几个禁卫也攀上长阶,越过江晏迟朝着楚歇奔去,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放你走?走去哪,放你跟许纯牧去双宿双飞?楚歇,你休想!我告诉你,你同我成了婚,这辈子你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我身边。生同衾,死同穴!” 腹部的伤口被撕裂,汩汩的鲜血洇透衣物,江晏迟吃痛地一声闷哼,手中绳索险些松了,段瑟刚被扯上来一点迅速又滑落下去,后面迎上来的周统领立刻伸手再抓住了绳索。 空出手来立刻回身揪住楚歇,盛怒之下将人一把摁在城墙青石垛口上,一手制着他的心腹处,一手遏住他的咽喉。 半身悬空越出城墙,坠落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抖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才会在我重伤之时还打起我阿娘的主意!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报复了我,又压制了苏明鞍,楚歇,你没有想过我伤得很重吗,你没想过我会死吗……这是第二次了,楚歇,你到底还要为了那个人,舍弃我多少次!你和我拜过天地,喝过合衾酒,你要的所有我都给你,给不了的,我争来也给你。你到底凭什么” 江晏迟容色几分狰狞,眼中燃起一片怒红。 可渐渐地,都凝成一片水光。 “楚歇……动我阿娘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杀了你吗?” “咳,咳咳咳……”楚歇察觉到脖子上的手渐渐收拢。 “许纯牧也喜欢你吗。你只以善良的一面与他相处是吗。他看过你杀人的样子吗,他知道你手段如此残忍吗……楚歇,他喜欢的,是全部的你吗。” “不是对不对。” 江晏迟笑着笑着,眼睛一圈圈红了。 “楚歇,你喜欢他什么。” “善良,淡泊,还是不争名利?” “许纯牧得天眷顾,生来有他爷爷护着,北境辽阔无垠天高皇帝远,远离上京城里无休无尽的腌下作事。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许小侯爷!他不争名利,却有爷爷将这些都捧到他面前,他生性单纯,阴诡算计有你替他筹谋……” “如果我是个善良的,那一定没有命,能遇见御前掌印楚大人。” 江晏迟眼角那一颗眼泪欲落不落,好似此刻并不愿在楚歇面前显现得过于弱势,“我生平所求不多,阿娘的命是我苦苦争来的,与你的缘,亦如是。” 腰腹部的鲜血没了手压着,很快将墨兰色的长衣染出一片深色,二人身上都透着寒风吹不散的血腥气。 “你可以不喜欢我。” “但你,凭什么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 将人推得往下,那人无意识地将手伸出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要……” 他的手缓缓松开那细嫩的脖颈。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般可怜。”楚歇稍稍喘过些气,见江晏迟肃穆的神色分毫未缓,“你的皇位……不就是我,捧到你面前的吗。” “……你帮着苏明鞍,这样逼迫我算计我,可还记得你与我成婚前说的什么!” “你说……会成为我的刀刃,替我斩杀这世间所有我认为不该存活于世的东西。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楚歇眼眶渐渐红了。 和方才面无表情的落泪不同,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恨如此明显。 “我……” “江晏迟,你的太子之位,是我拿命给你争来的……到头来,却只便宜姓苏的。”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隐隐地似乎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