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子游的这一声叹,把胡亥给整不会了。
他满脸狐疑看着赢子游:“你这是什么话?有事说事,不要云里雾里的,绕得本公子都晕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便直说了吧!”
赢子游装作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目光灼灼盯着胡亥,缓缓说道。
“胡亥你可知,河南旱灾,百姓流离失所,人相食,沃野千里无人烟,遍地尽是累累白骨。”
“而赵高说,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便是你。”
“我……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胡亥闻言,顿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连连否认。
“赵高……赵高只是说,河南发了旱灾,让我准备好赈灾的粮食,等到了父皇寿辰的时候,好借助父皇的名号,开仓赈灾,以此来博得父皇欢心。”
说到这儿,胡亥也觉得有些委屈了。
他整日里就是在自己宅邸,跟美姬们纵情歌舞、白日宣淫,明明也没做什么坏事啊,这怎么人在家中坐,灾从天上来呢?
是以,连说话的腔调都不由多了几分委屈。
“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的……”
见状,赢子游摇了摇头,满脸的痛心疾首。
“你啊你啊,胡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糊涂,简直太糊涂了!”
胡亥抬起头看向赢子游,眼神之中透露出了清澈的愚蠢。
那个小表情,让赢子游看了,都不得不心生一种想要好好骗他一遭的冲动。
赢子游用尽量低缓的口吻,对胡亥说道:“胡亥,我实话告诉你吧。”
一般而言,当有人说出“我实话告诉你吧”类似的句式的时候,其实他的潜台词说的就是,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儿骗骗你了。
当然,秦时的民风还很淳朴,人们都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
胡亥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满脸认真:“你说。”
“其实,在这一整件事情之中,你其实是相当无辜的。”
一席话,说得胡亥的眼泪,好悬差点儿没当场落下。
在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对赢子游的好感来——他是懂我的,他是真懂我的啊!
一种名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情感,在胡亥的心中蔓延开来。
胡亥怎么可能知道“人质情节”这种后世东西呢?
他被赢子游翻来覆去地pua了,也并没有发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赵高为了壁虎断尾,知道你贵为皇子,父皇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
“所以,他将所有的罪证,都毫不犹豫地推到了你的身上……殊不知,如果这些东西,当真被父皇知晓的话,即便是你胡亥,也会被毫不留情贬为庶人的。”
赢子游摇头叹息。
“作为皇兄,我实在是不忍看你坠入烂泥之中啊!”
“甚……甚么?”
胡亥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要不是有狱卒眼疾手快,搀扶了他一把,恐怕此时胡亥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泽,心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胡亥的脸色煞白,艰难地从牙齿缝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为什么?这还不简单么?赵高所需要的,就是将他所辅佐的皇子推上储君之位,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成为一国之君。”
赢子游看着胡亥,说着诛心的话。
“他这样做,便有了从龙之功,能够一辈子荣华富贵、极致享乐,还能权势滔天、权倾天下!”
“至于,最后成为储君的那位皇子,究竟是不是你胡亥,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只要,那位皇子是由他一手推举上去的便行了。”
当这一席话说出之后,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胡亥闻言,从难以置信转成了恍然大悟!
他也终于是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赵高会一直会在自己的身边,不断鼓吹吃喝玩乐,更是源源不断为他提供各式各样的温柔美姬。
原来……他竟然是做的这般打算!
将自己变作傀儡,肆意操控。
顿时,无明业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一脸愤怒地瞪着赵高,宛若受伤的幼兽一般!
而赵高呢。
被施加了嘉石之刑,他根本就没有余力去反抗了。
但在听到赢子游的这番话之后,他表现得尤为激烈,甚至身体被尖锐的石头割伤了身体、正不住流血都没有注意到。
但胡亥的那个眼神,却是深深刺痛了赵高的心。
有那么一个瞬间,赵高甚至觉得心灰意冷,根本就不想要继续辅佐胡亥了。
这些年,从公子胡亥身上,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身的疲劳,还有操持不完的事,令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至此,他已经明白,胡亥彻底被赢子游的这些诛心之语给策反了。
大势已去,无奈何也!
有道是哀大莫过于心死,或许最是能够描述赵高此时的心情了。
而另一边的李斯,则是彻底看傻眼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麻,脑袋嗡嗡的。
刚才公子子游究竟说了些什么?
竟然有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将公子胡亥给当场策反!
将心比心,李斯仔细琢磨了片刻,自问根本达不到公子子游的十分之一。
不由心中对赢子游,更是充满了认可与赞许。
说不定,公子子游天生就是干这一块儿的料啊!
方才还是自己孟浪了。
以公子子游的表现来看,何须假以时日,何须稍加磨砺,他的这张嘴,现在就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见火候差不多了。
赢子游挥了挥手,对侍立左右的狱卒们说道。
“去,将赵高嘴里的破布团摘了吧,看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