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白色鸢尾花的骑枪,应向谁冲锋!!!

“啊?”

艾林愣了一下,猛地偏头看向老公爵。

老公爵却像从没说出过这句话一般,眼睛深邃冷漠地看着城下忙碌着的梅里泰莉祭祀们。

不过周围骤起的嘈杂交谈,却证明了这句话并非猎魔人的臆想。

“梅森大人……这是想召集猎魔人常驻艾尔兰德?”

“倒也不是不行,我昨天听我在近卫骑士的远房子侄谈起过,若不是眼前这个叫艾林的猎魔人,艾尔兰德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什么?真的吗?我不信。阿加莎女士前几天才和我说过,那天我们能幸免,都是因为她竭力撑起了魔法护盾保护内城……”

“你听阿加莎的?五月节前几天,她还在贝蒂夫人的沙龙上和我抱怨梅森公爵大惊小怪,让她这个优雅的资深女术士像一个送货的,去维吉玛运送一些极不体面的东西。她还觉得五月节什么都不会发生。多亏了伊安娜大祭司的预言,否则……”

“确实多亏了大祭司,礼赞梅里泰莉女神……”

“礼赞梅里泰莉女神……”

……

“女士们,噤声。猎魔人感知敏锐,你们说得再小声,他们也能听见。何况你们这声音,连我这里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还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出声,这躁动的嘈杂声才停止。

这时。

老公爵突然偏头凝视神色有些茫然猎魔人:

“我知道狼学派最近遭遇到了一些……困难。”

“但只要你们愿意搬来艾尔兰德,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敢在泰莫利亚王室庇佑的前提下,再为难你们。”

老公爵说话中气十足,言语霸道。

但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虽然泰莫利亚刚经过战争、瘟疫和叛乱,但没有人敢否认她依旧是整个北方大陆最强的国家。

换句话说。

正是因为这些战争、瘟疫和叛乱,北方大陆诸国才看清了泰莫利亚的实力和气魄。

她不仅是这片大陆最古老的三个人类国家之一。

她还是北方大陆最强大的烈焰蔷薇骑士团的总部与许多骑士们的家,军事实力堪称一流。

就连血洗了整个北方王国的法尔嘉,也只能在王国的铁骑之下铩羽而归,并最终死在了泰莫利亚国王的手中。

甚至泰莫利亚自己铸造的货币奥伦,都称得上是北方大陆为数不多的通用货币,基本可以在所有国家通用。

因此。

泰莫利亚的军事、经济、政治实力可想而知。

艾林对此倒也并不怀疑。

泰莫利亚确实有庇护狼学派的实力,而且绰绰有余。

另外。

艾尔兰德也确实存在魔物隐患,有大量猎魔人的需求。

毕竟五月节当天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意外枉死。

即便有梅里泰莉的祭司们祈祷安葬,成为妖灵这样鬼灵生物的概率也并不低。

艾林只是有些不明白,老公爵为什么要对他问出这句话?

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成为狼学派猎魔人大师的时长刚满半年的普通猎魔人。

何德何能代替学派首席,答应这个条件?

天冷了,你也想为我加件衣?

艾林瞅了眼一旁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维瑟米尔,斟酌了一下语言,道:

“这件事恐怕需要等我回到凯尔莫罕之后,由索伊大宗师去定夺……”

老公爵对此好似早有预料,微微颔首之后,没再说什么。

“踏踏踏~”

齐整的脚步声从城下传来。

“开始了。”老公爵轻声道。

艾林将心中残留的疑惑压下,站在老公爵身边循着那脚步声望去。

一群披着黑色盔甲的战士们,四人一排整齐地从城门中走出。

那是老公爵的狩魔军。

一大群面容悲戚、手持一朵白花的的人们跟在后面。

他们虽然行动散乱,没有黑甲战士们整齐。

但肃穆和悲伤的氛围却尤有甚之。

走出城门后,他们自然地向大道的两边分散,注视着黑甲骑士们从神庙祭司的手中接过大瓮。

“两千七百六十人……”

“两千七百六十人在五月节死在了艾尔兰德……”

老公爵凝视着下方,似在自言自语。

不过下一秒。

猎魔人感觉到一道目光瞥了他一眼。

“猎魔人,你知道艾尔兰德记录在册的市民有多少人吗?”

艾林没有回复。

有些习惯老公爵说话风格的他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问句。

不过猎魔人大致是可以猜出一个数字的。

“八千五百七十四……”老公爵道。

是的。

即便作为整个北方大陆有数的大城市,艾尔兰德的人数都不满一万。

所以五月节的死亡人数,超过了城市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当然。

五月节当天有不少人是从外地赶来过节,而且猎魔人世界这样的中世纪城市,记录在册的人数往往会和实际相差一些。

但就算这样。

五月节当天艾尔兰德的总人口也不会超过一万人。

可以想象一个城市的人数突然少了四分之一会变成什么样子……

“狂猎可真是罪孽深重!”猎魔人心想。

他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老公爵。

其实说得现实残酷一点,纳税、征兵、繁荣城市……

在近似中世纪的猎魔人世界,艾尔兰德的所有人差不多都算是梅森公爵的财产。

所以这一个五月节,他损失惨重。

莫名其妙说了一个数字之后,老公爵再次沉默了。

猎魔人将视线重新投到城下。

天空阴沉沉的,晨风微凉。

城下的黑甲骑士们,两两一组,抬着大瓮沿着大道向前走。

两边的参加葬礼的普通市民举着白色的花,就在两边跟着,其中不少人时不时抹一抹眼睛。

时间能抹去悲痛。

但仅仅只靠四天时间,还远远不够。

“安息吧,永恒的安息……”

“万物之母将你守护在祂的关怀中……”

“通过祂的爱与慈悲……”

“少女将引导你平安到达收获之地、丰产之所……”

“母亲为你哼唱悠扬的安眠曲,伴你入眠……”

“老妪提灯关照着你的子嗣亲人,不令其迷失于黑暗……”

“在光中安睡,安息吧……”

“所有的烦恼如今已结束……”

……

不知从何时开始,跟在黑甲士兵的身后的祭司们,开始哼唱起神圣肃穆的歌谣。

道路两边的人也开口轻轻应和。

一遍,一遍,又一遍。

伴随着痛哭,遮掩着抽泣。

城楼上情感细腻的贵妇们,也悄悄抽出了绢布,擦拭着眼泪。

玛丽不忍挪开视线,看向一侧的草地。

莱莎紧闭着眼,维瑟米尔幽幽地叹气。

薇拉抬头出神地看着天上灰扑扑的乌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最后。

身后的城市里都传来了歌声,仿佛家家户户都哼唱着哀伤的歌谣。

祝福逝者能在另一个世界忘记烦恼,忘记痛苦,忘记悲伤。

却又希望他们可以记住至亲之人的名字,永远不要忘记。

就在这歌声当中,黑甲的士兵们来到了目的地。

他们将大瓮放下,从旁边的空地取过早就准备好的铁锹,开始在距离大道不远的一侧挖了起来。

咦……

艾林在心中惊咦一声。

那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待他稍稍一思考,顿时想起……

那里不是五月节那晚,妖灵潮出现的地方吗?

他当时还疑惑,为什么妖灵会在那个地方出现。

猎魔人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甲士卒小心翼翼的,很快挖出了形制和他们身后大瓮差不多的容器,抬到了早就停在那里的货车上。

在猎魔人一个愣神之间,那货车的车夫便扬起长鞭,让马匹加速。

也不知道要将这些容器运到什么地方。

待黑甲士卒将所有大瓮都小心地搬进坑洞中开始填土……

“……在光中安睡,安息吧……”

“所有的烦恼如今已结束……”

……

哼唱圣歌的声音便骤然变大,虽然歌词唱着安息,却仿佛在渴求着让瓮里的逝者等一等……

等一等……

不要急着投入万物之母的怀抱,不要急着跟随少女轻快的脚步离开,不要急着听母亲哼唱永恒的安眠曲……

再看一看……

再看一看对他恋恋不舍的生者……

“啊——”

“我的小帕尔,你不要走——”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个花白了头发的中年女人,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被早有准备的祭司们拦住。

然后被同样痛哭着的人群,拉了回去。

不过那中年女人还在挣扎着,沙哑了喉咙嘶喊:

“……让我过去……我的小帕尔才七岁……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死了呢……快让我过去……”

周围人、甚至有不少祭司都在劝阻。

可那中年女人像是疯了一样,不停不问,凌乱着头发拼命着要挣脱众人的束缚。

正掘土掩埋的黑甲骑士们因此,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

“呜——”

身侧突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着的哭泣。

猎魔人循声看过去,小祭司低着头,双手将整张脸都死死地捂住,可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指缝间渗出砸在了地面上。

薇拉看了艾林和玛丽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抱在了怀中。

小祭司挣扎了几秒,见挣脱不了,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无声地痛哭。

人群中。

一个妇人脚步动了动,最后又收了回去。

艾林也叹了口气,视线回转正要向城下看,突然注意到一向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老公爵。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用力到骨节苍白。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的艾林突然对自己刚刚“财产”、“损失惨重”的想法,隐隐有了点内疚。

歌声停了。

远处的中年女人还在挣扎着,隐隐地甚至人群中都有不少人也开始骚动了起来。

正当猎魔人思考梅里泰莉的祭司该如何解决这一事件时……

突然……

下雨了。

绵绵地细雨从天空中飘飘落下。

似乎就在那雨点轻柔地落在中年女人脸上的同时,她的身子骤然一怔。

眼神空洞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几秒后便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下一刻。

“啊——啊——”

女人捂着脸嚎啕大哭。

人群中的骚动也骤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接一声的痛哭,仿佛这四天以来积攒的悲伤全部被这雨水洗刷了出来。

泪和雨在这一秒,无人可以分清。

葬礼继续。

“砰~砰~”

深褐色的土敲打在陶制的大瓮上。

死去的儿女、妻子、丈夫、母亲、父亲……被深深地埋在了泥土中。

“安息吧,永恒的安息……”

“万物之母将你守护在祂的关怀中……”

“通过祂的爱与慈悲……”

“少女将引导你平安到达收获之地、丰产之所……”

“母亲为你哼唱悠扬的安眠曲,伴你入眠……”

“老妪提灯关照着你的子嗣亲人,不令其迷失于黑暗……”

“在光中安睡,安息吧……”

“所有的烦恼如今已结束……”

……

葬礼已经结束。

不知何时,人群中再次哼唱起神圣肃穆的歌谣。

将手中的白色小花,一朵一朵铺在那片无名的墓地上。

“梅森大人,仪式已经结束,雨势渐渐大了,快躲躲雨吧!”城楼上,有随侍的侍从走过来提醒道。

但老公爵听到这话,却只是抬手打断。

然后淋着雨,看着城下不顾风雨哼唱着葬歌的人,以及那渐渐被染成纯白色的无名墓地。

在他身后,渐渐被雨水狼狈打湿的贵族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良久。

待城下的众人献完花束,矮身与死者说完最后一句话,渐渐回归。

城门楼上,各个贵族相继将视线投向了老公爵另一侧的年轻贵族。

那年轻贵族见状犹豫了好几秒,才侧身轻声道:

“父……”

称呼都还没说完,只听见“咚”地一声。

老公爵狠狠将手杖,在地上敲了一下,打断了年轻贵族。

周围的细语声顿时消失。

“猎魔人……”老公爵身形猛地一转,直视向艾林的双眼。

猎魔人能看见,那看似平静的深棕色瞳孔燃烧着不可熄灭的熊熊怒火。

“我要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地复仇……”

“所以告诉我,猎魔人……”

“白色鸢尾花的骑枪,应向谁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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