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虚听得此言,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看方才情景,似乎与李秉澄、梁晓如二人也有联系,搞不好还是一个宗门的。此番居然又悬赏自己的下落,难道是他二人恼怒自己救下敖青,坏了其好事,要擒拿自己问罪?这些天外天的修士,真是喜怒无常,一点小事,便如此睚眦必报。
忽见潘若雪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悟虚想了想,随即说道,“人世间,邪魔外道,纷纷出世,潘仙子还是上庐山投奔莲法峰的好。小僧这就送仙子上山。”
到了庐山,三叠泉处,悟虚仰望着上方无边云层,感受着那浩大的气息,心中微微一叹,自己如今再上庐山,却是不能真正上去。
八思巴、元法大师,当日秘密相告自己,话里话外似乎****咯巴大喇嘛等人,受了羌巴穆勒的挑唆,欲对自己不利。自己如今虽然修成真人,但对上真灵修士,却是犹如蚂蚁一般。方才陆妙影千里显身的手段和威迫,已然让悟虚足够清醒。虽说八思巴、元法大师二人也是真灵修士,但自己岂能时时刻刻躲在二人身后?何况庐山之上还有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陆妙影这样的仇家?
悟虚神识出体,引动天地灵气,打开了三叠泉附近的上山通道,随后将一颗自己法界寂灭气息炼制的寂灭珠交于潘若雪之手,托其转交给八思巴和元法大师。
潘若雪接过寂灭珠,将陆妙影方才打出的那颗月华珠交给悟虚,感激地望了悟虚一眼,方才转身而去。
悟虚也随即转身飞去。临走之时,考虑再三,未曾将其妹潘若怜的下落和境况告知潘若雪。潘若怜如今身处海音螺中,这海音螺又是观音菩萨赐下的洞天法器,自己如今若是贸然告诉潘若雪其妹妹的事情,只怕生出事端,暴露了海音螺,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毕竟,悟虚自己现在,也感到似乎有不少人在暗中窥觑自己。庐山不好入,人世间也是杀机重重,东海龙族、魔教,还有鬼道的高手,都已经临世,四处暗中行事。
不由又想到了陆妙影方才那句话语,“找到悟虚,以珠传讯。”这个陆妙影,老是找自己的麻烦,而且还不声不响的修成了真灵修士,真是一个大麻烦。
悟虚一边飞着,一边想着。不觉已是来到了应天府地界。
微一踌躇,悟虚却是没有停下来。自己已经命何其峰等人向应天府报信。朱元璋、释海等人想必已经有所准备。自己下去,难道还要去做那些攀缘功?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洪泽湖,打探一下赵彤的下落,若是能找到她,便与之带着何奇峰等人暗中做些事情之后,上庐山去。
洪泽湖,自从被赵彤带着小明王及廖永忠一万多士卒,占了去,元军竟然并没有就此展开围剿,反倒是后面与朱元璋、张士诚混战之时,被洪泽湖的这一万多魔军屡次骚扰偷袭。元军不少将领,乃至大都不少官员,都议论纷纷,联名上书,要荡平洪泽湖这心腹之患,却被莫名其妙地搁置、压制了下去。久而久之,洪泽湖一带,便成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王国。也正是因此,小明王和廖永忠,在赵彤失踪之后,方能在洪泽湖稳如泰山,安坐钓鱼台。
悟虚飞到洪泽湖中深处,,远远地便看到湖的东面,离岸不远处有数艘元军水师精心打造的高大舰船,以手臂粗的玄铁之链,牢牢地并在一起,在水面上铺陈开去,足足有数十亩面积,上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戟林立,灯火通明。其中心,那高高的阁楼之中,更是有丝竹之声,欢笑之声传来。俨然是一水上行宫。这水上行宫外围,又有数十艘战船,各依方位和距离,错落有致地团团围绕,充作拱卫和警戒。这些战船,以那水上行宫为中心,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似乎摆出了一个厉害的阵法,散发出阵阵杀气,整片水域,可以说是沉鱼落雁。鱼儿来了,要沉到湖底,大雁飞过,要哀鸣而落。
悟虚不探便知,这定然是小明王等人起居之处。回想起当初在安丰城听赵彤对小明王的评论,悟虚看着下方戒备森严,歌舞生平的水上行宫,不由叹了一口气,却也懒得去管。
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军,无不是如此。受压迫受剥削,穷得叮当响,司法不公,有冤无处申,大灾大害,难以活命,遂揭竿而起,到了后来,但凡站稳了脚跟,有了立锥之地,便迅速腐化堕落,虽然还是打着替天行道,解民于倒悬的旗号,实际上却是胡乱杀人,骄奢****,醉生梦死。
到了最后,往往改弦易辙,与乡绅士大夫结盟,把原先拼命流血的底层民众暗中抛弃,企图建立一个新封建王朝,开始新一个轮回。
悟虚也不想惊动这些人,便隐于法界之中,朝着湖底而去。
一边沉入湖底,悟虚一边感应着周围的环境,暗暗称奇。赵彤被当作魔女,受到喇嘛教高手围攻追杀,生死不明,下落不明。但洪泽湖湖底却是依旧魔气阴郁,随波逐流,四处纵横。难道,赵彤还隐身于湖底某处?悟虚来回搜寻,却是一无所获。悟虚甚至在湖底,出声呼唤,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惹得魔气齐齐朝着自己涌来。
最后,悟虚一脸失望,缓缓浮向水面,打算找那小明王等人问询一二。还没出水,一艘战船从悟虚头顶缓缓驶过,令得上方一片幽暗。
“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
一个声音也随即传到了水中悟虚耳中。
“哼,我廖永忠,几时怕过那些妖人!”一个粗狂的声音,带着愤愤之气。
“将军,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底下那些士卒,十有**,都效忠于白莲教,听命于小明王。”
“赵将军虽然不知去向,但又来了一个厉害的史松龄。”
“是啊,还请将军,容卑职等人细加谋划,徐徐图之。”
。。
廖永忠,悟虚有一点点印象。自己与郭敏在应天府附近,第一次走进朱元璋军营之夜,与这廖永忠见过一面。
上方,廖永忠似乎听进去了左右劝解,又似乎没有听进。只是命战船继续前进,要去见那小明王韩林儿。
悟虚在水下,悄无声息地跟着。发现,越靠近那东面水上行宫,水里的魔气便越是浓郁,而且似乎夹杂着一丝丝类似化龙潭遇见过的硫磺的气味。而船上的话语声,也逐渐小了去。
待到头上的战船,缓缓停止。水下,悟虚前方的湖水,已经变做墨绿色,散发出刺鼻的淡黄色气息,其内有许多蝌蚪一般的东西,飞速地游动穿梭着,隔着水看过去,宛如一缕缕鬼烟,无声却令人毛骨悚然。
悟虚却是心中一喜,前方魔气汹涌,有阵法运转,显然是有人*纵。那么说不定会有赵彤的消息。悟虚当即运转金刚不坏藏法门,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护体金光,手持白骨剑,身形漂浮,避开那些犹如黑色蝌蚪一般的东西,慢慢朝着里面走去。
廖永忠,和四名忠心耿耿的偏将,全都身着漆黑的铠甲,右手握着系挂在腰间的刀柄,迈着有力而整齐的步伐,踏过宽大的甲板,穿过数道关卡,足足走了七八里,方才来到了那处水上行宫的中心位置,笔直地停在那里,浑身煞气惊得入口的两名侍卫,在深夜冰冷的夜风中,不由微微打了一个寒颤,嘴里一哆嗦,略带惊慌地叫了起来,“廖大将军求见明王!”。
阁楼之上,小明王韩林儿,朦胧醉眼缓缓从身边绝色女子的雪白肌肤上移开,一丝茫然,又带着几分愤怒。这廖永忠着实可恶,三天两头来催问自己何时南下,何时与应天府大军汇合?今夜夜已深,案上酒壶一空,便要入寝去。他又跑来!
小明王左手的坐着的那名干瘦老头,轻轻地放下酒杯,望着下方廖永忠等人站立之处,正要说话,忽然浑浊的双眼闪现两道慑人的精光,侧身对着韩林儿低声说道,“明王,有人刚刚闯进了下面的阴煞葵水阵。”
“什么?!”小明王韩林儿忽然一个挺身,端坐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太师,难道是廖永忠派的人?”
这被韩林儿称之为国师的,干瘦老头,一身灰布粗衣,姓史名松龄,正是赵彤被数名喇嘛高手追杀至下落不明之后的第三日,来到洪泽湖的。他手持赵彤的信物,自称乃是天外天自在宫的长老,奉宫主之名,前来相助赵彤及小明王。
此人修为诡异,手狠手辣,初来咋到,便大开杀戒,帮着韩林儿迅速控制住了局面,又不知怎么一番鼓动和诱惑,使得飘飘然的韩林儿尊其为所谓的国师,执礼甚恭,言听计从。
史松龄任国师之后,军中诸事,皆由其一言而决。其便一反往日部署,命将令军士们悉数收拢至湖中,偶尔派出一两人的小分队,却是向北骚扰游击,美其名曰为日后北伐大元做准备。近日,又说服小明王韩林儿下令,将主帐东移,几乎靠岸,然后又在主帐之下布下阵法,凡有擅入者,杀无赦。
望着湖面一片漆黑夜景,听着上方阁楼传来的歌舞声,以及酒水味道,廖永忠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见侍卫通传之后,上方迟迟不见回音,便忍不住提气高喊道,“廖永忠求见小明王、史国师!”
悟虚在水中,隐约听着廖永忠的高呼声,便也习惯性地把头抬起,分出一道神识,朝着头顶上方飞去。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史国师?难道便是布下水中此魔阵之人?
方才悟虚慢慢深入此阵,那些犹如小蝌蚪一般的东西越来越多,十余条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类似肉瘤的恶心之物,不断蠕动着。悟虚尝试着,一剑下去,此物那边发出沉闷地轰声,复又化作小蝌蚪一般的东西散去,同时,还溅射出许多深黄色的细小光芒。这些深黄色细小光芒,附着在白骨剑上,许久方才消失。而越往里走,寒气便越甚,似乎前方有极其阴寒之物。
几个呼吸之后,那道神识飞回,悟虚面色凝重了几分,居然是一个魔教的真人修士在上面!悟虚估算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走到阵法中心区域,如果赵彤真的在此,没理由不会发觉自己,而不现身。而且上面又有一个魔教真人修士,如是此诡异魔阵是由其布置,那么自己还是不要贸然进入的好。
想到此处,悟虚平息凝神,静静地浮在原地,暗中感应着上方动静。
在悟虚飞出神识上方之际,史松龄也有所感应,稍作沉吟,便变了脸色,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乌黑的手指,对着对面数人说道,“尔等在此,保护好明王,若是廖永忠他们意图不轨,杀无赦。”说罢,身影化作一道黑光,从阁楼消失。
小明王韩林儿见状,大惊,对着右手边那几人,颤声问道,“来了什么强敌,居然劳动国师亲自出马?”
那几人似乎只听命于史松龄,耳听着韩林儿问话却是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浑身开始散发道道黑气。
这时候,外面下方廖永忠的声音又响起。
韩林儿见右手这几人的不理不睬似乎习以为常,也不恼怒,只是对着下方廖永忠所在的方位,狠狠地一甩袖袍,对着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会意,当即喊道,“明王有令,宣廖大将军觐见!”
噔噔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下至上。
韩林儿阴沉地抬起头,望着前方之时,廖永忠已经带着四名偏将“闯了”进来。
“廖大将军,是想造反么?”韩林儿抬手,伸出消瘦雪白的食指,指着廖永忠身后四人,冷冷地喝道。
“廖某不敢,只是事情紧急,军心混乱。廖某不得已,带着各营统领,一道过来,向小明王请命。”廖永忠,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说道。
见廖永忠在自己面前,不行大礼,又自称廖某,韩林儿气得几乎要浑身发抖。他死死地按着摆满美酒佳肴的长几,身向前倾,“无比威严”地厉声问道,“是何紧急之事?居然要你带人,深更半夜闯进来,惊扰本王夜寝?!”
廖永忠双目平视前方,不急不忙的答道,“深更半夜,阁楼彩灯高挂,歌舞不歇,廖某猜测,小明王定然辗转反侧,难以就寝,方才斗胆前来。”
“大胆!?”韩林儿以掌击案,喘着粗气。
廖永忠不待韩林儿再说,忽然抬头看着面色潮红的韩林儿,大声问道,“如今,元军似乎有所异动,正在各地收缩战线,我方为何还龟缩于此?须得趁机南下,杀回应天府,与大军汇合,方才是长久之计。”
“廖将军对明王如此无礼,又妄议军事,难道真当我等是泥菩萨一般得摆设不成?”这时候,史松龄留下的那几个黑衣人中,有一人开口出话。
随着此人的说话,阁楼中飘浮起一层淡淡的黑雾,廖永忠及其四名偏将,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廖永忠仰头一声大喝,浑身黑色煞气犹如实质一般,喷薄而出,缭绕在五人周围。
“想不到廖大将军已经自行修炼出了魔气,”那几名黑衣人,心中压盖不住的震惊布满了脸庞。
随后,方才出声的那黑衣人,又说道,“你既然已经修炼出了魔气,大家迟早是同门。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廖永忠,忽然侧身对着这几名黑衣人,恨恨地说道,“本将军,修炼出魔气,与尔等何干?与天外天自在宫何干?若不是想着赶走蒙古人,重振汉家山河,廖某便是死,也不会与你们魔教同流合污,同乘一条船!”
阁楼中,温度骤降,一片漆黑。那几名黑衣人,飘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习,以半圆之形,将廖永忠五人围住。还是先前开口那人,厉声道,“既然想死,我等便成全你们了!”
水下,史松龄已经飞入自己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的阴煞葵水阵的核心区域,望着站在边缘之处,随着暗流,微微浮动的悟虚,狠狠地说道“先前避开你,却是怕赵彤那个丫头生气。如今,你居然连夜追来,还潜伏进阴煞葵水阵。既然想死,本长老便成全你!”
正所谓洪泽湖上有行宫,彩灯丝竹夜色浓。
莫说佳人难寻觅,更无明王可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