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这二十余年来为了便于对抗犬戎,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勋爵将佐制度,勋爵与大秦本土没有什么区别,但在将佐职官上,则颇有不同。最高级自然是大都护,北州军政的第一人,大都护之下,则是将军,将军又分为三级,专名将军、杂号将军和偏将军,专名将军只有五人,霍峻便是其中之一,杂号将军有七人,而偏将军则是十二人。这些人乃是北州军事层面上的最高层,所有的军略会议,他们都可以参与。
李弼此前便屡立战功,升为校尉,但是到这一步基本上就是他在北州的极限了,想要成为将军,没有一二十年苦熬是不可能的。但此次他们所立的功勋太大,完全可以将这一二十年的苦熬抹去。
当然,大都护府也可以只升其爵,而不拔其职,不过这样必然不能服从。说来说去,还是此次毁石炮车、屠匠人谷所建立的功勋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说是力挽狂澜,大都护府不得不破格提拔他。
郭昭眯了一下眼睛:「那便给他偏将军名号。」
霍峻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属下方才与李弼谈过话,此人对赵郎君极为推崇……」
郭昭冷笑了一声:「那是自然,赵郎君将全部功劳拱手相让,他若再不推崇感激,那就是忘恩负义之辈了。」
霍峻忍不住道:「赵郎君推功于他,是不是就想着咱们提拔李弼?」
郭昭沉默起来。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赵和几乎将所有功劳都交给李弼,就是为了让大都护府不得不提拔李弼。李弼成为北州军事上的高层人物,自然要领兵,这也就意味着赵和将手伸进了北州高层。
哪怕心中归秦之意已决,但是郭昭对此还是有些不舒服。
霍峻静静等着,好一会儿之后,郭昭嘆了口气:「那又如何,李弼终究是北州之人,他生于斯长于斯,便是为赵郎君所用,也不会损我北州根基。提拔他为偏将军,反而能让赵郎君见到我北州气度,让朝廷对北州更放心。」
霍峻应了一声:「是!」
郭昭看了他一眼,苦笑着道:「这二十余年来,我无日不盼朝廷来人,总觉得只要朝廷来人了,北州诸多纷扰自然迎刃而解,但如今朝廷果然来了人,可是麻烦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霍峻点头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朝廷派来的只是区区一使,加上他的伴当随从也不足二十人……若朝廷派来的是十万大军,大都护也不需要再想那些麻烦了。」
郭昭狠狠点了一下头。
霍峻终究是最知道他的,这番话才是关键。
赵和虽然口中说朝廷重返西域,将要调动资源经营南疆与北疆,但他在叙述自己入西域后的经历时,还是泄露出了一点真东西:朝廷并不准备徵发大军来西域与犬戎决战,也不会为西域投入太多的资源。
那么朝廷如何经营西域?
至少在人力上,必须依靠北州。
而对北州来说,这就是朝廷拿他们当对抗犬戎的消耗品。这二十余年近三十年来,北州盼望朝廷到来,是希望通过朝廷的帮助,摆脱受犬戎威胁和攻击的局面,可朝廷如今确实来了,却不能扭转这种局面,相反,更有可能是加剧北州的人力和物力消耗。
而已经慢性失血二十余年的北州,实在是消耗不起。
「朝廷也不知如何想的,哪怕只派个三万五万人马,打痛犬戎一两回,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霍峻抱怨了一句道:「可是如今,就派了一个乳臭小儿,带着几百名亡命之徒,便想着经营西域……即便是在南疆给他一时侥倖,到了北疆岂有这么容易?北疆乃犬戎腹心之地,哪里会象南疆那么容易?」
郭昭听他这样说,知道他心中也有些怨气,却也没有办法。
何只霍峻有怨气,自己心中难道就没有怨气么。
往大的上讲,朝廷不加大对西域的投入,北州的生存就得不到保障,往小的上说,他们北州还在,朝廷就弄出一个新的西域都护府和一个北庭都护府,置他们这些在北疆苦苦支撑近三十年的于何处?
「朝廷或许有朝廷的难处,从赵郎君口中,我们不是知道了么,朝廷这几年也动荡不安,就连天子都有废立之举……呵呵,曹猛倒是厉害,当初不过是随在他兄长身后的一默默少年罢了,如今都成了能行废立之事的大将军。」
郭昭半是讥讽半是感慨地说道,他为军中宿将,三十年前就是西域都护府副都护,与曹猛的兄长曹无疾曾经一起出击过犬戎,自然有资格嘲笑曹猛。
霍峻撇了一下嘴:「可见朝廷也是实在无人可用了。」
郭昭摇了摇头:「曹猛只要有曹无疾一半本领,就算得上是人杰了,你未曾见过曹无疾,不知其人厉害。」
说到这里,郭昭又哑然一笑:「唉,人老了就喜欢回忆旧时的人和事,不提这个了,你先去将李弼等安置好来,咱们北州,不能做让英雄流汗流血又流泪的事情。你与段长史商议一下,府库之中若有财货,赏赐之上莫要亏待了。」
霍峻应声告辞,他出了都护府,先是向右拐去了都护府右边隔着一条街的一座衙署,以他的身份,出入这衙署自然不需要通禀。他直接向公堂走去,还没有到公堂门口,便听到「砰」的一声响,里面有人暴跳如雷地喝道:「钱钱钱钱钱,老子去哪里给你们变钱去?如今府库之中都已经空得养不活老鼠了,哪里还有什么钱粮?你们这些蠢货,就不能节省一点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