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淫诗之事,尚有折冲的余地,而曹娥自己上阵,则将最后的余地都打破,甚至可以说,曹娥此举,不仅仅是逼嬴祝,也是在逼父亲曹猛彻底与嬴祝决裂。
上官鸿沉着脸,向着赵和那边走了两步,然后他停了下来。
赵和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离开。
事已至此,嬴祝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大将军曹猛哪怕只是为了个人安危而计,也必然要将嬴祝从皇帝的宝座之上拉下来。
上官鸿与李非再努力,最多也只能够让嬴祝保住性命。
接下来赵和要做的,就是盯紧公孙凉。
公孙凉感到一股寒意。
他将身上披的皮裘紧了紧,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天:「这是要倒春寒不成,为何觉得今日比起三九天还要冷了?」
董伯予斜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话。
公孙凉歪过头:「董公,为何不说话呢?」
「直到如今,我依旧以为,你的计策,太过犯险。」董伯予哼了一声:「我虽然助你,并不是因为我支持你,而是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我与董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知交好友,不过是恰好都觉得陛下英姿不凡,有意辅助陛下罢了。董公是先帝为陛下挑选的王师,而我则是自己投入陛下幕中的宾客,董公若是真与我成为挚友,陛下反而要不安了。」公孙凉哈哈一笑。
「公孙太寒,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究竟是何家弟子?」董伯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我是何家弟子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不反对董公你所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若是能让陛下成就一统,我对哪家学说成为官学根本没有意见。」
董伯予也紧了紧衣裳,他从公孙凉毫无原则的回答中,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此前他就觉得,公孙凉此人手段心术都太过诡獝,现在更是觉得,其人毫无底线。
但就是这样毫无底线的人物,却挑起大宗正嬴迨与御史大夫晁沖之发动政变,又在时局不对之时,立刻转身华丽一击,与其划清界限。
不仅是嬴迨与晁沖之,政变那一晚上,其实丞相上官鸿与太尉李非的所有反应,也都在公孙凉的意料之中。
董伯予犹记得政变发生之前,公孙凉是如何说动天子的。
只要政变发生,无论胜者是哪一方,都意味着钳制天子的五辅执政格局被破坏,天子将可以从败者的遗产中分割到很大一部分,同时还可以获得新的盟友。
事实证明,公孙凉说的都实现了。
「我并非与你争宠,公孙太寒,天子原本手握大义之名,用不着这么急切,大将军有废立之心的事情,你可以糊弄天子,却不能来糊弄我!」董伯予想到这,转过脸,又盯着公孙凉:「你且给我记住,我会紧紧盯着你,不让你将天子引入歧途!」
「放心,我也读过兵家之书,以正合,以奇胜。我这是出奇制胜,可一而不可二。」公孙凉抬起头又望了望天色:「接下来只需要稳扎稳打,董公,你应当能够入朝堂居高位,到时你就成了主将,我呢,则在边边角角里……唔,天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话题突然一转,董伯予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皇太后就算责罚天子,有丞相上官鸿在,也不会持续太久,这个时候,天子应当回长乐宫才对。
「遣人去问问。」董伯予道。
「我先出去一会儿。」公孙凉撩了一下眉,捋起衣摆,四平八稳地走到这间位小阁楼外的围廊上。
他在外边又仰首望了望天。
天色已经晚了下来,天空中有淡淡的云,不过透过这些云层,还是可以看到零星的星光在闪耀。
公孙凉看了一会儿星星,当他的目光移到帝垣时,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然后他二话不说,大步便走下楼梯。
他下了阁楼,却听到上面董伯予扬声说道:「公孙太寒,你要去哪儿?」
公孙凉抬头望了他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然后,公孙凉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
董伯予在阁楼之上,看着他的背影,思忖了很短的时间,然后脸色大变:「怎么还没有消息,天子究竟在长信宫遇到何事,为何还没有人来禀报!」
他转过身,咯登咯登下楼,当他走到这间位于长乐宫一隅的阁楼正门时,迎面一个执金吾脸色苍白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董公,不好了!」那执金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惊惶地叫道:「他们……他们要废天子!」
第八九章、穷追不捨
公孙凉匆匆来到长乐宫西门,他看到这里有十余名执金吾和二十余名虎贲军,立刻下令道:「我有紧急公务,需要即刻出宫,你们随我一起来,若有人阻拦,一律格杀!」
那些守着西门的军士面面相觑。
「逆贼尚有余党,你们听我安排就是,此天子令旨,莫非你们不欲遵行?」
「不敢,唯公孙侍中马首是瞻。」那些军卒立刻应道。
在政变之后的瓜分中,公孙凉也有所收穫,因为他此前资历浅,所以没有得到什么实职,但侍中兼大中大夫的这职衔,将他天子信臣的身份表露无疑。这些执金吾与虎贲军,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谁可以得罪,谁不可以得罪。
公孙凉在这些军士的簇拥之下,要快步走出西门,但在出去之前,他心念一动,然后招来一个与他身材相当的执金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