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自然是长远规划,对如今大秦中枢来说,最迫切的事情,还是赶紧赶到洛阳,避开这又冷又湿的天气。因此在这行军帐中商议出一个大概之后,紧接着,众人便开始确定洛阳作为东都的营建方式。
即是在洛阳择地新建一城,还是利用原本的洛阳城。
二者各有好处。新建一城,便于规划,也没有那么多拆迁之类的麻烦,而利用原城,耗费的人力物力肯定要少些。此时洛阳亦是大秦名城,在籍人口数量超过三十万,虽然比不得咸阳,却也极为繁华。官员们就此问题争论起来,赵和听完双方的意见之后,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公等以为,经营东都,首要之务是做什么?」
「自是为陛下建营造宫室,为朝廷营建庙堂。」众文官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极为一致。
赵和便再问道:「宫室庙堂,须成何等规格?」
「陛下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经此之后,令后世子孙无以加也。」田珍带头应道。
他知道自己在迁都问题上失了分,故此抢着回答,希望能够挽回一点来。
赵和便问了第三个问题:「依诸公所见,若欲宫室壮丽,须花几年营建,耗费人力财力几何?」
众人小声商议了一会儿,此时大秦朝堂上这种风气尚好,就是知之为知之。众人没有信口开河说出一个数字,而是请赵和召来负责工程营建的尚书学士,片刻之后,两位出自墨家、工家的尚书学士便也到了帐中。
听到众人的要求之后,这二人算了一下,其中一人道:「此事非骤然可算出,须得实地察看之后方有定数。」
「你们只须告诉我们,是另建新城耗费更多,还是在城中营建耗费更多?」赵和道。
二人异口同声:「自然是另建新城耗费更多。」
赵和一笑:「天下未定,何须糜费。以原三川郡守府为依託,建新洛宫,供我与百官临时所用,待天下大定之后,再于洛水之北择地建上阳宫——诸位觉得如何?」
众文官面面相觑,赵和都这么说了,证明他心中早有成见,别人还能说什么话呢。
正在此时,外头却传来脚步之声,紧接着,一名信使被护卫进来。那浑身湿淋淋的信使单膝跪下,呈上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札子。
众人目光都炯炯盯着此人,因为方才传报时已经说明了这个信使的身份:他是曾灿派来的。
赵和取来札子,拆开看了看,然后随手摆在案几之上,一笑道:「今日倒是巧了……前方捷报,大军已过长江,浔阳城已经入手了。」
第五五章、为将之人
浔阳城已经入手了!
若不是知道赵和为人,陈阳几乎要以为这是赵和故意布置的了。
不过看了赵和一眼之后,他猛然意识到,赵和用不着在这个问题上再布置这一手,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微微嘆了口气:护国公永远是对的。
然后他便拜倒在地,满脸欣喜,山呼万岁。
而向歆反倒是惊疑起来,虽然也随大流一般跟着众人拜倒,口里也大声呼喊着「万岁」,但心里却暗暗嘀咕。
与陈阳一般,他不认为这是赵和有意安排的时间点,但偏偏就在群臣屈服同意迁都的时候,传来攻取浔阳城的捷报,这实在太巧了。
巧得让人以为这是天意。
天意……真的在赵?
向歆是太史令,研究星相、天意许多年,他虽然是杂家出身,但又兼修阴阳家,在张衡之后,他恐怕是最精通阴阳家观星一脉的人了。他此前两次投机,固然是因为他出于对荣华富贵的渴望,亦是因为他观星之后推演猜测的结果。
自然,阴阳家们观星推演的结果有对有错,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计算就是正确的,只不过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的每次选择都是正确呢?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豁出去点什么,否则哪里会有意外的收穫?
田珍此时心里却转起了另一个念头。
在此前的几次选择之中,他站错了队,现在陈阳滚蛋几成定局,但他这个对陈阳发难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以他对赵和的理解,他估计也要从中枢滚蛋,可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若就此弃官回家,以才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去养老,未免让他心有不甘。
故此,他在众人安静之后,当即开口道:「陛下,浔阳既得,平定江南便在眼前。只是平定江南易,安抚江南难,臣不才,愿请命出镇江南,为陛下分此忧!」
「依臣之见,正好陛下意欲改郡为府,不妨便撤九江、豫章和鄱阳三郡,改置……洪州府,以亲信之臣抚之。」陈阳瞄了田珍一眼,也开口说道。
他这次进言倒是出自于真心,但也有扯田珍后腿之意,毕竟在他看来,田珍无论如何都不算赵和的亲信之臣。
「臣附议!」向歆忙说道:「臣夜观星相,见江南之地有光沖牛斗之间,其分野之兆,正在豫章、鄱阳之间,臣愿为陛下出抚此地!」
他此时反应过来,在经过这次投机之后,他在中枢这边的名声大坏,接下来那些被他耍弄过的文官们肯定要找他麻烦。虽然赵和会替他挡住一些攻讦,但何必劳烦这位主君,自己主动出抚地方,既暂避风头,又从太史令这个技术职位,转到地方大员这个民政职位去,看似只是平调甚至有可能算是贬低,实际上却是打开了一条新的升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