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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录取之后的后续,也出了问题。五百名「人才」,自然要选官、授官。下三品出身的且不必说,上三品出身的都希望能够留在浔阳,留在嬴祝身边,担当那些升迁快、事务少、待遇高的官职;中三品者倒没有这样的奢望,但他们觉得以自己的出身能力,怎么着也得到地方上担任一两千石的方位大员,主政一方;下三品者虽没有提出如此要求,可既然中了科举,起步至少就得给一个令、尉之类的地方实职吧。可是嬴祝地盘有限官职有限,这些有限的地盘与官位,还早就被九姓十一家的人占据,一时之间,哪里腾得出这么多的空位置安排他们?于是乎,无论是上三品中三品还是下三品,皆是对此不满。而那些没有品秩加分的寒门,其不满就更不用提了。

在南方科举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各方为此口诛笔伐,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连北边的赵和都看不过去了,他亲自在邸报上写了一句对此的评论:一场闹剧。

让嬴祝烦躁的事情,远不仅此一件。

他原本以为自己登高一呼,树起嬴氏宗室、大秦正统的大旗之后,天下诸侯,定然纷纷响应,一个个来投靠他。但结果却让他极为失望,最初之时天下诸侯大多数还是观望,但对他派去的使者都算客气恭敬,可在曾灿突袭襄阳,将他北伐的势头止住之后,这些诸侯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根本变化,一个个将他派出的使者「礼送出境」,甚至干脆捆了献与咸阳。就连他派往吴郡的使者,也是被他视为支柱的董伯予,也在吴郡吃了冷落,最后只能无功而返。原本他准备以军势胁迫吴郡,也因为襄阳城曾灿的威胁而不得不暂时中止。所以,他这个自称正统的大秦皇帝,莫看宫殿行在什么的都起来了,但实际上能够发号施令的地方,还只是区区数郡之地罢了。

这可不是大秦初分天下三十六郡时的郡,如今他的数郡之地加起来,还没有当初的九江郡大。

不过此时让嬴祝愤怒的消息,并不是他治下之地又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北方邸报上的一则消息。

经过一年有余的努力,大秦第一轮均田,在北方已告完成,而这完成第一年的夏粮徵收,便取得巨大成果,预计将比北军之乱前增长两成。

莫看这只是邸报上的一个预估数字,实际上肯定会有出入。但嬴祝明白,出入不会太大——而这也意味着赵和凭藉此前大秦一半左右的土地与六成人口,实现了粮食上的自给自足,甚至有可能积蓄下足够发动一次国战的余粮。

嬴祝很清楚,单以军事力量而言,北方远胜过他的「正统大秦」,正统大秦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存在,一来是因为河北、河东不稳,黄巾闹出了乱子,二则是因为历经混乱之后北方粮食不足,无法发动一场动员兵力超过十五万的大战。现在黄巾之乱已经被赵和剿抚并用镇压下去,再加上充足的粮食储备,接下来不是他就是蜀地,总有一方将要正对那位僭主的兵锋了。

蜀地有蜀道天险,并不是一个好的目标,而他控制的九江郡,虽然也有长江天险,可是因为上游的襄阳和下游的广陵都落入赵和手中,长江天险已经不足为恃。而且这两年时间里,他跳得最高骂得最凶,赵和不打他还会打谁?

想到这里,嬴祝面上就浮出狰狞之色,心中杀意大起。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

此时殿中都是内侍与宫女,外臣等闲不得入内。嬴祝连忙收敛怒意,坐回位置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让自己面上浮起笑容。

然后他便看到了董伯予。

董伯予如今已是银须银发,若非面容仍然红润,他进来之后,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器,又看了看周围低头的内侍宫女,轻轻摆了摆手。

内侍宫女们纷纷退下,片刻之后,殿中只余董伯予与嬴祝二人。

「陛下纵有怒意,亦不该杀人泄愤。人主怒而杀人,臣僕怨而弃主。」

「老师说的是,朕这几日做得过了。」面对董伯予的指责,嬴祝倒没有辩解,直接就承认了错误。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陛下闻谏则喜,从谏如流,有名主气象。」董伯予倒不是一昧指责嬴祝,若真如此,他与嬴祝也迟早会反目。因此,他恭敬地拱了拱手,向嬴祝行了一礼,还夸了对方两句。

嬴祝摆了摆手:「老师何必贊我,若无权臣,又值太平之时,我确实是守成之主,但如今这局面……」

「事尚有可为,陛下还不必灰心丧气。」董伯予道。

「还有什么可为?」嬴祝惨然一笑,「敌强我弱,局势明显,回天乏术啊。」

「未必,僭主看似势大,但是隐忧重重,局势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董伯予道。

「老师早就说过了,但那些隐忧终究只是隐忧,若有时间,或许会发作,如今我们缺的便是时间啊。」

「所以我们要拖时间。」董伯予沉声道:「臣请命北伐!」

「北伐」二字一出,嬴祝愕然。

「这是何意?」过了一会儿,嬴祝才问道。

「陛下可知秦岭、淮河?」董伯予道。

「自然知道。」

「陛下可知秦岭淮河南北麦熟不同?」

嬴祝哪里知道这样的细节,他皱着眉,等待董伯予的解释。

原来秦岭、淮河乃是大秦南北分界之线,因为其北气候稍冷,故此这一线南北农作物成熟的时间有七至十五天的差距——南方先熟,北方后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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