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些时日,咸阳城有些晦气,你们看,发生了多少事!」
「正是,当真是多事之秋!」
见众人议论,俞龙勉强笑了一下:「何只是这些时日,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半年来,灾异连连,天灾人祸不绝……我甚至觉得,这是苍天在怪罪我们。」
这话一出,诸士子都是沉默起来。
除了法家之外,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或者阴阳家、杂家等诸多学派,都对天人关系极感兴趣,故此对于大秦的士子们来说,将天象与政事相联繫是经常的事情。
哪里地震了,那肯定是某官员无德,哪里洪水了,那肯定是某官不法,六月下雪元月响雷,毫无疑问是有奇冤。
这些来饮酒的士子都是聪明人,他们从「半年」这个时间段,立刻猜出俞龙所指何人。
天子。
半年前新天子继位,自此之后,大秦天灾人祸不绝,还发生了莽山贼攻咸阳、犬戎奸细刺大臣、五辅中两辅勾谋逆这样的大事。
对,如今公布出来的晁沖之与嬴迨的罪名,就是勾结谋逆,至于私通莽山贼与犬戎人之事,实在有损国之体面,不合重臣身份,所以在任何朝廷的文告之中都只字未提。
众人现在弄不明白的,就是俞龙说这番话,剑指天子究竟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大将军的意思,或者干脆就是此前极为欣赏他的祭酒华宣的意思?
「实不相瞒,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尚未到说出来的时候。」俞龙见众人都不作声了,便自己说道:「诸位,只有一件事情,我们身为大秦士子,都必须要当心。」
众人都看着他,俞龙缓缓道:「犬戎人已破三郡,如今直指河东、上党二郡,大将军领兵出征,大秦安危繫于一身,若是身后再有什么异动,大将军如何还能专心应对犬戎?我,吴郡人,家在江南,犬戎人便是再厉害也打不到那里,可咱们的同窗之中,有多少人是河东、上党的,又有多少是被破的三郡子弟?」
众人霍然惊觉。
「故此,天下之事,大局为重,现在什么是大局,大将军抵御犬戎是大局,除此之外,哪怕是天子,都不能干扰这大局。待大将军再度出征之时,我还会从军北去,这天下大局,就託付诸君了!」俞龙慨然道。
这些士子闻之血液沸腾,一个个顿时应和。
至于他们内心深处怎么想,俞龙不愿去猜,也不必去猜,只要造成舆论,第一步就完成了。
就在俞龙来到国子监时,距离长乐宫不远处,一座名为长信宫的宫殿前,赵和与陈殇正在探头探脑。
「我还是不觉得你能见到那位。」陈殇嘀咕道:「我劝你不要冒险。」
赵和神情凛然:「并无多少危险,我只要能见到那位就行,你不是说你有清河县主留下的联繫方式么?」
陈殇有些讪然:「其实是我偷听到的,若是给清河知晓,她定然要怪我,到时你可得替我分辨。」
「快去就是。」赵和道。
「那我怎么说?」
「你对里只说,王道王夫子死了,有遗言要我转述与皇太后!」赵和道。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陈殇嘟囔了一声。
不过他还是上前,因为连续发生事端的缘故,如今长信宫的守备甚为森严,陈殇才一接近,顿时有兵卒前来喝止。
这还是看他穿着羽林军服饰的缘故,多少有些客气,换了赵和去,只怕立刻要被叉起来。
事情比赵和和陈殇想的要顺利。
守卫们狐疑地打量了陈殇几眼,然后匆匆赶往长信宫内,没多久,便有一个宫女小跑出来,问了陈殇几句,然后再度匆匆路回宫里。
再一次有人来,就是一位宦官了。
宦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他们引到了长信宫中的一处偏殿,二人跪坐在偏殿之中,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偏殿屏风之后有人说话。
「王先生有何遗言?」
赵和记得这个声音,就是那天问他罗运时的那个女声。
这让赵和心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王先生并无遗言与我,我冒昧来拜见太后,是为了替王先生复仇!」他盯着屏风道。
「大胆!」有人喝斥。
「王夫子之死,近来咸阳城发生的诸多事情,都与公孙凉有关,都与那位天子有关!若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何以安天下,何以慰人心?」赵和又道。
屏风后传来淡淡的一声「哦」,那声音稍顿了一下道:「哀家内宫等死之人,不问政事,你们还是去寻大将军、丞相和太尉等重臣吧。」
赵和愤然道:「他们只念着他们的大局,却不知留着那些罪魁祸首,就是在破坏大局!」
不等屏风之后有回应,赵和直接站起身:「我,咸阳城中一介少年,不幸捲入这场风波之中,王夫子待我有恩,故此我欲为其复仇,太后乃夫子学生,然后就不想为师报仇么?」
「自有国法……」
「若是国法能制之,王夫子,罗运,还有成百上千的咸阳百姓就不会死!若说王夫子还只是间接死于公孙凉之手,罗运则完全是公孙凉害死,他隐居终南,与人无怨,与世无争,公孙凉这等恶毒之辈,却不知为何要加害于他,罗先生不愿连累无辜,自尽于荒林雪地之中,至今尚不曾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