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摇了摇头:「所以我说,张师你还是看错了我江某。」
他说到这,向前缓缓进了一步,双眉竖了起来:「江某虽然不肖,却不是火妖这等奴僕走狗所能驱使,江某之所以会令烈武帝父子相残,说白了,还是为了救这世间。」
「哦,这是名家说辞?我记得你也兼修名家之学啊。」张衡缓缓道,也不知话里是不是带有讥嘲之意。
「江某西行之后,接触到绿芒灭世之言,初时也不相信,但见到火妖声势之后,便知道,若没有人能够阻止,火妖确实会横行天下,人道道统,就此毁灭,此非一家一门之灾,乃是我大秦诸子百家所有学派之灾,乃是贩夫走卒商贾士吏所有百姓之灾。」
「这又与你挑起星变之乱何干?」张衡道。
「我是天择派,弱肉强食,既然大敌将至,那么大秦就需要有一个至强之人为领袖,领导大秦,应对大敌,我挑起烈武帝父子相残,是因为唯有如此,大秦才会乱起来,才会于乱世之中诞生可以应对这灭世大灾的人物!」江充冷冷地道:「为此,莫说一个星变之乱,一家父子相残,就是全大秦战乱二十年,十室九空,家家血亲混战,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五章、绿芒选者
江充说到这里时,目光炯炯,毫不畏缩地瞪着张衡,似乎是想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张衡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哑然失笑:「说得倒真是很高尚啊……」
「说不上高尚,不过是生性如此。」
「呵呵,星变之乱,咸阳城中数十万人捲入厮杀,父子相残人伦惨剧且不去说,仅仅无辜而死的咸阳百姓,数量便有八万之众,咸阳城的沟渠之中,因为大量的血污而堵塞,哪怕半年之后,仍然可以嗅得到血腥之气。此后清算,与太子胜有关的官员、军士、百姓,又足足有三万人死,至于地方各郡,因此而死的所谓逆太子党,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们纵横家天择派验证弱肉强食么?」
江充冷笑了一声:「这原本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万事万物,竞则进,懦则退,便是儒家,亦有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之说,我们天择派不过是将真相展露出来,张师这样的高人,难道还会困于庸人之见,生妇人之仁?若真如此,张师自星相之中,早该看出了什么,又为何什么都不做?」
张衡眼神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嘲意,他微微歪着头,看着江充,见江充说到此处闭口不语,这才慢慢道:「江充啊江充,你这一套说辞,当真是将我华夏百家之艺合而为一……只不过,我华夏百家精粹,却被你这等邪物奸细所用,实在是明珠投暗啊。」
江充面色不变:「邪物奸细?」
「绿芒啊,你虽然否认自己是火妖奸细,但却从来没有否认自己乃是绿芒奸细呢。」张衡佝偻的身体缓缓站直了,他放下灯盏,手按住腰间剑柄:「江充,你是在何时,何处,成为那所谓的绿芒选者?」
「绿芒选者……看来张师知道的,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啊。」江充又向后退了一步,同样手按剑柄,他的双眼之中,突然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原本该如此,若连张师这样既精通天文,又洞明学问的人,都不知道绿芒选者之事,那这大地之上亿兆生民,与虫豖有什么区别?」
「你不再掩饰了?」张衡道。
「张师都说出了绿芒选者,我还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只不过可惜了,原本张师这般人物,我还想留着,让你亲眼见到这污浊不堪的世间被清洗,这生来有罪之人类被审判,或许彼时张师能够知晓这世间最大的真相……」
说到这里,江充双眼中绿芒如火,竟然再无眼珠!
张衡慢条斯理地将剑抽了出来:「老夫年近九十了,竟然还要与你这邪物相争,当真有些为难老夫……」
「老不以筋骨为能,张师,你……」
「所以,你的对手不是老夫,而在身后。」张衡又道。
江充微微一愣,然后霍然转身。
在他身后,却见三人大步而来。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江充仍然还是认出了赵和。
他眉头一皱:「金策已经死了?」
虽然曾经被诸多的伎俩迷惑,以至于犯了几个错误,但是此时江充,已经想明白一切了。
他一直关注着赵和,那么张衡岂会不关注着赵和?
他此前认为,自己在贵山城要对付的就只是赵和,但实际上,还有一个暗中的张衡,而张衡方才与他的诸多言语,都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想明白这个,他忍不住又对张衡道:「张师当真是好心思、好手段!」
张衡慢吞吞地道:「你这倒是错怪老夫了,老夫在此之前,并未与赵都护有任何联络,也无任何直接言语,今日你走上绝路,全是赵都护谋划,老夫只不过是适逢其会,在此做个见证罢了。当初诸事之始,星变之乱,老夫便是见证,今日你之终结,老夫同样是见证!」
「张师这样说,未免高兴得太早,须知金策既死,我那弟子勿离应当反应过来,赵和行踪已露,只怕外头已经被千军万马包围,我未必会死,赵和却必死无疑!」
「此事不劳你费心了,现在勿离杀你之心,绝对在杀我之上。」大步行来的赵和冷笑了一声,在距离江充十步之外停住:「你精擅大案牒术,所以在事有不谐之时,必然会来这档籍室查询案牒,我杀金策得手,第一时间便赶来此处,果然不出所料,在这里见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