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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曹猛是不可能让夏琦接替丞相之位的,而两年多前清河和亲之事,又让夏琦丢尽了颜面,这两年来,他的大鸿胪有名无实。夏琦大约是看到自己上升无望,便想着在归政天子之事上投机一把。

不过在愤怒之后,曹猛心底又腾起一丝恐惧。

以他对夏琦的了解,其人若无把握,应当不会在前冲锋陷阵,而是在幕后玩小动作才对。

但这一次,他偏偏带头提出要还政天子,甚至还指责自己包藏异心!

他所倚仗者,何也?

无论夏琦倚仗的是什么,曹猛都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因此曹猛转身便欲走:「天子亲政,事关重大,岂可仓促言之,待天子病癒,群臣皆至,再论不迟……」

他走了没几步,脚下猛地一停。

李非一手按剑,一手张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非……夏琦……」曹猛心念电转,猛然明白过来,夏琦与李非二人只怕已经有所勾联!

他们方才的争吵,分明就是在演戏,为的就是让自己将护卫驱出寝殿。

若真如此,那卧榻之上的天子……

曹猛霍然转手,手按剑柄,看着榻上的嬴吉。

嬴吉一边拿着手绢擦拭着嘴边,一边默然看着曹猛。

曹猛心中顿时雪亮,天子也参予了这一密谋!

可是天子已经被他控制了很长时间,这一两个月里,长乐宫中的护卫全是他的人,天子平日里并未见往军中插手,他又是如何瞒过自己,与李非、夏琦等勾联在一起的?

这其中,还缺了一环,一环能够将这三方全部统合在一处的力量。

曹猛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局势还没有到完全不可控的地步,外边还有他的护卫,羽林郎与执金吾、北军等多数还是听他的。另外,大殿之上,杨夷还在,以杨夷在军中的威望,应当可以镇住军中,不至于有变……

「天子何意?」曹猛问道。

「几位辅臣劳苦功高,上官丞相更是因为勤于政务而去世,朕不忍大将军步其后尘,愿新政理事,使大将军可退而荣养,大将军以为如何?」嬴吉穿好木屐,从榻上下来,站直了身躯,脸上的病容已经消失不见了。

曹猛深深喘了几口气,然后面不改色:「臣早欲如此,天子既然有此旨意,臣便请退而病养!」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了两步,同时又小心戒备着李非。

天子面前,别人都不得佩带武器,唯有他与李非,作为辅政大臣中仅存的二位,可以剑履入朝,因此都携有佩剑。

「大将军既有此念,为何还不奉还印绶?」夏琦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叫起来。

曹猛怒视其人:「夏琦!」

「曹猛,你休要心存侥倖,你把持权柄多年,天下人早已恨之入骨,今日你不交出印绶,休想出得此殿。」夏琦顾不得遮掩,直接吼道。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曹猛大笑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嬴吉。

此时嬴吉身长已经接近七尺,单论身高,与他不相上下了。而且嬴吉面上伪装出来的病容已去,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年轻人的活力,特别是那双眼睛,亮得让人觉得刺眼。

曹猛剎那间意识到,天子真的年长了。

这位他暗中收留并抚养长大、关键之时替代了赵和身份、又在废立之际被他推上天子宝座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是少年。

他是一个强壮又野心勃勃的男子了。

「天子做得好大事情,不过,今日就凭尔等,真能将老夫留在殿中么?」曹猛心中怒极,他缓缓拔出剑来:「李非,你真要拦我?」

李非也缓缓拔剑:「天子御前拔剑,大将军,你已经触犯秦律,理当受罚!」

「汝等蒙蔽天子,图谋不轨,这难道合乎秦律么?」若说曹猛心中还有什么不解之处,便在于此了。他与李非虽然不和多年,但他相信李非的人品,以李非的性格和所学,按理说,不该与夏琦这样的货色卷在一起,发动这场政变。

「我是法家,秦法之中,未有政出于大将军之文,政务皆当出自天子。」李非肃然道:「天子年少之时,尚可从权,但天子既长,怎可蛮栈不去?」

他说得极是义正辞严,曹猛却哈哈大笑起来:「说的好听,不过是想要我这个位置罢了,老夫便是退养,这大将军总得有人来做,除了你李非之外,还有谁能为之?」

李非面不改色:「曹猛,念在这二十余年间,你虽无大功,却有苦劳的份上,李某再劝你一次,弃剑交权,尚可安享富贵!」

曹猛盯着他,口中道:「陛下呢,陛下也是这般意思?须知若非曹某,陛下性命都难以保全,若非曹某,这御座之上……」

「朕知道。」嬴吉打断了他。

然后,嬴吉嘆息了一声,继续说道:「若不是大将军,早在星变之乱时,朕就该死了,若不是大将军,朕这御座之上坐的,理当是阿和——他与朕同父异母,他比朕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大将军是想这样说对不对?」

曹猛已经经历如此大变,可听到嬴吉的话语,还是不禁面露骇然。

嬴吉的真实身份,所知者不多,嬴吉此时当众说出来,特别提到赵和是他同父异母弟之事,这分明是要将一切都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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