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除了胆气智略之外,张钦还有好几个优势。
首先他是一位旧日的「名人」,十余年前他行走天下之时,才名大约就和现在的钱益相当,因此算得上是出身清白,不是那种临时冒出的「新人」,容易引起怀疑。
其实他自蜀郡而来,自然不大可能是护国公政权安排的人物。
这两点决定了他若是接近钱益,比起旁人要更为容易。
「若张先生觉得不妥,此事便作罢。」贾畅又道。
这话听得张钦笑了起来:「贾主事何必如此,我既然听贾主事说了此事,若还想着顺顺利利参与科举,就必须听贾主事之令行事,否则的话……」
贾畅也笑了起来:「张先生果然是个明快之人!」
「此事我应下了,只不过我为贾主事冒此风险,贾主事何以回报?」
张钦直接索取回报,有些出乎贾畅的意料,贾畅深深看了他一眼:「张先生放心,从今日起,张先生便算是职方司下行走——这可以算是小吏经历,而且在职方司做一年,抵得上在地方州郡做三年!」
贾畅没有直接给任何好处,但他所说的事情,还是让张钦心中一喜。
来到咸阳的路上,他早就听说了,此次科举选拔之才,并不会猝得高位,而是会方在一些关键衙署的小吏位置上历练三年,三年之后,才会转升为官。
对于张钦来说,他此时已经年近四十,出仕显晚,再在小吏职务上蹉跎三年,实在是一种浪费。
但若是能够以一年职方司的经历充抵三年小吏经历,那他等于就是赚了两年。
「果真如此?」他已经心动,但还想最后确认一下。
「我是墨家,墨家可不好说谎诳骗。」贾畅道。
张钦却是一撇嘴。
贾畅笑道:「职方司虽然官微权小,但是居于此处者,却不好胡乱许诺——此大忌也,这是萧大夫对我说的。」
张钦这才郑重地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职方司是主政者的耳与目,却不能是主政者的嘴与手,更不能成为主政者的心与脑。
这个看似轻佻的贾畅,能说出这番话来——哪怕他只是转述萧由的话语,但张钦觉得,他应当可以在这个要害的职位之上做得长久,甚至还可以善终。
两人谈了一些细节,当掌灯之时,外头传来了声响,紧接着,一个崑崙奴行了进来,打量了一番贾畅,二人交换眼色之后,那崑崙奴退出去。
「护国公到了。」贾畅提醒道。
不用他说,张钦也已经站起身,快步恭候于门前。
他看到赵和已经站在这小院之中,那崑崙奴正跟随在他身旁。
让张钦有些意外的是,随赵和来的,也只有那崑崙奴一人罢了。
「先生可是蜀中张公?」赵和微微拱手,笑容甚是平易:「和忙于冗务,此时才有暇相见,还请张公恕我失礼。」
哪怕张钦知道他是做出这番礼贤下士之态,心里也不禁暖洋洋的,只觉如沐于春风之中。
第二一章、锥破囊中
贾畅为张钦准备的这处宅院甚是幽静,因此哪怕距离东市并不太远,但远处的笙歌嬉笑之声传不进来,而走街串巷的小贩们,也只会到巷口吆喝,不会来到大门之前。
小院之中有株大桑树,此时风拂枝叶,沙沙声如春蚕咀嚼,又如春雨滴哒。
张钦的心静了下来。
他原本对自己初入咸阳便被赵和接见很激动的,但此时与赵和面对面交谈,也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因为赵和给他的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激动的心情稳了下来。
「张先生自蜀郡来?」赵和也没有过多寒喧,而是直接问道:「蜀郡守刘鲁其人,先生以为是何等人物?」
「冢中枯骨罢了。」张钦毫不避讳地道:「此人野心狂妄,但才浅德薄,故此只能藉助鬼神之术,以图侥倖之事。只不过他却不知,尾大不调,蛇噬其主,其人身亡名裂之时,指日可期!」
「张先生说的是,昨日我接到消息,刘鲁失成都之后退往巴郡,为巴郡守李盛所阻,不得不南下欲投南蛮,于途中为李峙、李特兄弟所杀。」赵和道。
张钦先是一喜,然后旋即忧道:「虽然刘鲁罪该万死,可他若真死,蜀地完全失控,蜀人只怕要受罪了。」
「巴郡守李盛其人如何?」赵和又问道。
「李盛……钦有一比,此人乃是貔貅。」张钦摇头道:「护国公莫要以为此人能阻刘鲁便是什么忠臣,此人于巴郡为守三年,时人称之天高三尺地薄三尺。他能阻刘鲁,实属侥倖,绝对挡不住李峙、李特兄弟。」
「这李氏兄弟又何许人也?」赵和好奇地问道。
「说起李氏兄弟,就必须先提其母。」张钦嘆了口气,「蜀人多信鬼神巫蛊,昔时蜀望帝杜宇便因信楚巫鳖灵而失其国,含恨而为杜鹃。时隔千载,蜀人之中,淫祠鬼神之复燃而起。李峙、李特之母,乃氐人之女,本姓卢,为李氏妻后生此二子,后寡居,乃以巫蛊之术惑乱乡里,初时只求生计之资,后则声望益长,欲罢不能,其人也渐骄淫,乃至自称无生老母。刘鲁入蜀为守,与其人有染,于是重用其子李峙、李特……」
「刘鲁欲以蜀自立,一则令李卢氏以无生老母之名,为其制谶语以惑民,二则则以李峙、李特为流民帅,为其征讨四周,特别是谋夺汉中——他想取汉中倒不是有什么进取之意,不过是想着以汉中为蜀地门户屏障。但刘鲁原本有子,因李卢氏轻慢其生母,故此不满,遣人杀李卢氏,李峙、李特遂有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