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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论赵和怎么骂,这位丞相也只会笑眯眯地说「镇之以静」,或者说「易躁易怒绝非养生之道」,却不会在对付公孙凉的事情上给他半点支持。

随着大殿中情形的变化,他与丞相上官鸿,已经不再是一路人。

将长戟一扔,赵和恨恨地迈步出门,他看都没有看公孙凉一眼。

公孙凉则是微笼衣袖,面带微笑。

赵和离开大殿,走了没多远,迎面看到了李非。

太尉李非正在发号施令,他走过来时,李非斜眼看了他一下,沉声说道:「在大殿之上当众刺杀大宗正,此非大秦律所能容,如今局势不稳,我暂且放过你,待局势稳定之后,我必要擒你归案!」

「随便你!」赵和呸了一下:「你们这些狗官!」

李非不为所动,仍然是那死板着的脸:「你若不想受律法制裁,唯有两条道路,一条去求天子特赦……」

「呸,那个狗皇帝,我巴不得将他与公孙凉一起用戟串在一处!」赵和咆哮道。

「谋刺天子,又加一罪。」李非说道:「你另一条生路,就是滚,滚出大秦本土,滚到西域去,越远越好,最好滚到小月氏去!」

说完之后,他不再理睬赵和,而是再度发号施令。

赵和懒得理他,迈步向前,走出百十步后突然一愣。

李非此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无论是进大殿之前,还是他刺死嬴迨之后,李非都仿佛当他是陌路之人,未与他有一语。可刚刚李非却和他说了这么多话,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警告他吗?

而且李非让他亡命天下,为何不说别的地方,偏偏要说西域,要说小月氏?

赵和抿着嘴,向前的步子迈得慢了些,李非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浓眉稍稍皱在一处,旋即扬开。

这个疑问在赵和心中打了个转儿,旋即被他抛开,因为悲伤上涌,他此时根本无法静心去思考别的事情。

出了右掖门,赵和看到了黄怒与樊令。

两人手中都拿着水囊,正坐在路边喝水。

此时天夜依然黑暗,只有隐约的雷光在空中闪动,火把照耀下,黄怒与樊令的神情都很紧张。

看到他出来,樊令霍然站起:「怎么样了?」

「不用我们管了,那些狗官们自会处置……我们回去,我要去见王夫子。」赵和一边说,一边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嚎淘大哭起来。

无论他是否学过许多东西,无论他是不是在铜宫中磨出了坚韧的性子,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少年。

一个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不知自己是谁的少年。

随着局势的平静,黑夜中的点点灯火都已熄灭,咸阳城笔直宽阔的大街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这黑暗里,赵和踉跄前行,边走边哭,在他身边,唯有一个樊令。

樊令伸过手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叫王夫子失望!」樊令道:「我不知晓为何王夫子会舍了性命也要救你,但他那种人,若不是自己愿意,谁都逼迫不了他,所以你不要只顾伤心,却让王夫子失望,他肯定对你寄予厚望!」

赵和哭声未收,反而更大了。

「我现在想的是要为他复仇,嬴迨死了,晁沖之也已经死了,但这不够,这还不够!天子,还有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公孙凉尚未受到惩罚,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赵和哭着道。

樊令眼里也有泪水,他心里甚是惶然,他能吃,能打,杀人放火都很在行,可真不知如何去劝一个少年,特别是象赵和这样聪明的少年。

「我不会劝你,但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有办法,哪怕是如今暂时还无力为王夫子复仇,但终有一日能为他复仇……若是需要我去杀那个什么的公孙凉,我去帮你就是!」

赵和缓缓收住泪水。

是,他还有机会,现在这局面虽然让他暂时动不了手,但他还有别的机会。

「先去看王夫子!」他呜咽着道。

他们自密道重回赵吉宅中,看到的是满地血腥与尸骸。既有玄甲军的,也有赵吉家僕役的——赵吉家的僕役,从管家到马夫,尽数于此战死。

看到这一幕,赵和的眼泪又哗的流了下来。

不过这些尸体,只能等稍晚之后再来收殓。

匆匆跑上长街,此时丰裕坊再度灯火通明,街上许多人举着火把、灯笼,大伙聚在一起。

赵和飞奔过去,看到是他与樊令来了,丰裕坊的居民纷纷让开。

不少人面有愧色。

赵和看到放在大街当中,不是一具,而是数具棺木,还有十余扇门板。

他一眼认出,这些棺木都是从平衷家的棺材铺子中取来的。

每一具棺木与门板上,都停着一具尸体。

当玄甲军扑向王夫子时,虽然王夫子示意别人让开,但还是有许多人沖了过来,想要保护他,或者带走他。

这些人如今都和王夫子躺在一起。

他们将王夫子拱卫于中间,就象生前一般。

赵和奔到收殓了王夫子的那口棺材之前,扑嗵跪下,眼泪再度涌出。

只不过路上他哭得够多了,他不想在王夫子身前还哭出声来,相信王夫子若是有灵,也肯定不想听到他的哭声。

樊令跟他一起跪在身边,这个屠狗者在路上还劝赵和,可此刻自己却是嚎淘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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