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什惨然一笑,然后猛然挺身而起。
赵和身边,樊令早有准备,立刻举盾,同时身体也护住赵和。
砰!
鸠摩什一头撞在了樊令的盾牌之上,樊令连人带盾向后飞出,再撞在了赵和身上!
鸠摩什被缚得比管权还紧,但其人如此厉害,这等情形下仍然有伤人之力。这一幕让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陈殇举剑就刺向鸠摩什,而俞龙与戚虎一左一右赶来护住赵和,李果干脆就已经弯弓对准了鸠摩什。
只不过鸠摩什撞开樊令之后,身形却是一停。
赵和对他始终怀有警惕,所以离他一直有段距离,哪怕现在与他说话,两人之间也隔着足足两丈。他能够在重伤且四肢皆被废的情形下,撞退樊令,已经是极限。
所以他没有再做无谓的努力,非要刺杀赵和不可,而是横身打滚,直接滚到一边正在燃烧的一处火点之中。
这些火点是管权预先准备好的,都浇有不少油脂,鸠摩什滚的过程中身上便沾了油,再一接触火星,整个身上顿时腾起巨大的火焰。
他于火焰中盘膝坐下,艰难地将骨头断了的双手合在一起。
「本是无生,今亦无死,藉此烈焰,归我浮图。」鸠摩什扬声念道。
「师尊!」一直在旁边既不好上来与赵和见礼,又不知该如何面对鸠摩什的莲玉生沖了过来,想要冲入火中将鸠摩什救出。
但别的浮图僧却将他拦住。
鸠摩什在火中一睁睛,突然「噫」了声,看着赵和,原本平静的脸上现出惊讶之色,旋即又变成释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时烈火已经将他整个吞没,赵和听他这样说,心中猛然一动,上前追问道:「什么,你想说什么!」
「去西域……那里有你要的答案……我看到……绿芒……」
鸠摩什留下这一段断断续续不明所指的话语,然后身体猛然一震,头低垂了下去。
赵和紧紧盯着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尸骸,半晌没有作声。
对于鸠摩什来说,这样的结局是他自找的,也是最好的。浮图教因为他在大秦兴盛起来,同样也因为他而招来灭顶之灾,他唯有一死,才能解脱自己,也才能让浮图教与自己尽可能切割开来。
赵和眼中浮起一丝冷意。
鸠摩什临死前那句「去西域」,也不知道是装神弄鬼,还是这位浮图僧真有什么直知灼见,在死前有所觉悟。
无论如何,他一死,那么此次齐郡之乱的罪魁祸首,就只能落在朱融身上了。
赵和回头望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现在特别被按住的朱融,朱融惨然一笑:「赤县侯若是怜我此前也有功于齐郡,就让我自尽吧。」
「若不能将你活着送到天子与大将军面前,他们的怒火向谁发泄呢?」赵和摇了摇头:「若让我痛快地死去,那些死于这场劫难的人,他们的仇恨又如何开解呢?」
「好生活着,等待凌迟之日吧!」赵和最后扔下这一句话。
第三卷 大漠沙
第一章、当年小吏
大秦帝国元辅二年八月。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在大秦帝国齐郡定陶县外,庄稼地里一片金灿,无数农夫正在田间迅速收割庄稼。
与往年不同,今年这些农夫收割庄稼所用的农具颇有新意,稷下学宫形下院的墨家学子们,将自己的奇思妙想与农夫们耕作的经验相结合,造出了诸多节力便宜的农具,而农家的夫子们则在田间地头指导农夫们播种良种、调制肥料、驱杀病虫,商家的帐房们也时不时下来对田间情况进行统计。
一辆囚车正在经过田间的道路,囚车之中,白发苍苍的朱融转首四顾。
他原本虽然年迈,但保养得好,因此满头乌发,但如今作笼中囚一年数月,虽然并未受到太多虐待,可是日忧夜思之下,满头已是一片斑白。
他看着田间地头的丰收景象,不嘴角不由噙起一丝笑。
「我有子弟,赵公诲之;我有田畴,赵公殖之。子弟聪慧,得为学子;田畴大熟,得蒸酒醴。且勤且劳,以报师长;且辛且苦,以祭先祖。我自为之,何求神祗?」
不知是谁人起的头,那些农夫开始唱了起来。朱融的囚车之旁,一人抬起头,有些讶然:「这赵公何人?」
囚车之中,朱融噗的一声笑:「任大夫何必明知故问,你觉得这赵公是何人?」
所谓任大夫,正是任恕。与朱融不同,他现在红光满面,虽是白发苍苍,但却鹤发童颜。他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年多前的齐郡变乱之中,他帮了赵和不少忙,最后扫尾之时,也是他与萧由配合,安定了齐郡人心。以此之功,朝廷让他直复,回到咸阳为光禄大夫,这虽然是一个虚职,但是正四品上比两千石的官衔,往内可以帮助他回到九卿之位,往外则少不了一大郡郡守。
他这次回齐郡,便是担任齐郡郡守。
任恕捋须笑了起来:「哈哈,若我记得不差,赤县侯现在才十七岁吧,便被百姓敬称为赵公了。农夫歌于田,发乎于心,止乎于情,赤县侯这一年半时间做得当真不错!」
朱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他瞒不过自己的心底。
一年五个月之前,他与管权、鸠摩什制造的叛乱,将齐郡弄成了什么模样,他自己心底有数。虽然管权焚历城仓失败,但原本朱融以为齐郡还是会陷入动荡之中,却不曾想,赵和将整个稷下学宫都动员起来,学宫上自祭酒、院正,下至学子、剑士,一律深入到齐郡各地,劝农助工通商,使得齐郡展现出一种特殊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