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力量,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就是自己的神祗,神圣高贵,不可侵犯,拥有无穷威能,甚至可以开天闢地。自己恨不得跪伏于其前,顶礼膜拜,将自己的一切,从身体到灵魂都献作祭品。
剑士情知不妙,他现在知道为何此前同伴们都未能阻住这个怪物了。
不过剑士却没有什么恐惧——阻拦不住这个怪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只要能够多拖延一点时间,那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他开始拼命后退,让自己尽可能离绿芒远些。根据张衡带回的经验,离绿芒越近,便越容易受其身上那种无形之力的蛊惑,而若是离得远了,这种无形之力的影响就会减弱。
但绿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对于这只敢于阻拦自己的「虫子」,绿芒不打算放过。
这几天的追击之中,这样的虫子接二连三,甚至有一只虫子侥倖将祂埋入深渊,不得不回收赐予那些信徒的力量来补充自己,这让绿芒怒火万丈。
在绿芒自己的判断之中,自己是高等生灵的后裔——虽然祂实际上还只是一只幼崽,但面对人类这种不能够脱离自己母星引力的原始智慧生物来说,祂就是神祗。祂的尊严胜过亿万原始生物的性命,所以他绝不会放过这种敢于挑战自己羞辱自己的小虫子。
祂的触手向前伸去,拖拽着祂的身躯不停逼近秦人剑士。
秦人剑士觉得自己的后退并没有让神智变得更加清醒,他再次咬掉一小截舌头,才勉强挣脱那些呓语与光圈的影响。
「你……你知道吗,为什么我们一个一个地留下来……」
剑士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说道,此时此刻,他需要用一点东西让自己维持清醒,也需要以某种手段拖延点时间。
绿芒对此毫不在意。
降临此方大地这么多年,祂对于这些原始智慧生命的语言毫无兴趣,祂如果需要,可以直接干涉对方的大脑生物电,因此根本不需要学习这些低等生物的语言。
「我们陛下的老师发现,你身上有某种无形之力,他称之为『煞』或者『瘴』,只要接近你的范围之内,人数越多,越易受你影响,甚至自相残杀……所以我们一个一个来,每个能够阻止你,哪怕是一小会儿的功夫,那都是胜利……」
剑士砰的一下撞在了石壁之上,他口中的话语仍然在继续,一只触手伸了过来,他勉强凭藉自己的身手闪避开来,但触手笃的一声,刺入他身边的石壁之上。
「我拖的时间够多了……」昏昏沉沉中,剑士喃喃地道。
他此时视觉已经完全模糊,绿芒在他的眼中成了明亮而闪烁的一团火光,周围的环境却变成了破碎斑驳的碎片。他甚至已经弃了他视若性命的剑,手无助地在石壁上摸索。
然后他摸到了石壁上陷下去的痕迹。
那是方才他写的字。
那四个字仿佛唤醒了他的神智,让他精神突的一振,眼前所见又稍稍清楚了些。此时绿芒距离他近在咫尺,他望着这团绿色的光,咧开嘴笑了笑。
然后他整个身体就爆裂开来,粉身碎骨,血肉四溅。
溅在他方才写下四个字的石壁之上。
绿芒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感到快意,狂躁地绿芒用自己的触手狠狠抽打石壁,石壁上乱石飞溅,很快被它摧残得不成模样。
然后绿芒纵身腾起,触手伸出,吸住地面,猛然收缩,将祂的身体拉扯着飞速向前。
祂要继续追击自己的目标,要将那些星星石都夺回来。
祂不通人类的语言,自然更不晓人类的文字,因此并不知道,方才被祂愤怒中摧毁的石壁上,仍然残存着剑士刻下的那四个字。
「秦人在此。」
第八八章、张罗以待
「陛下身负一国之众……」
「遣一将便可行之,陛下何必亲临险境?」
「万民之命,皆在陛下一身,陛下如此轻身冒险,实为智者不取!」
周围是乱糟糟的声音,无一例外,都在劝谏赵和。新秦的文武大臣在这一点上,难得达成一致,无论是随赵和来到葱岭以西的那些文臣们,还是那些负责扈卫、战斗的武将们,都在苦劝赵和,让他驻跸于贵山城外,最好是退回郁成城。
但赵和的意志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坚决。
身为亲冒矢石打下天下的帝王,赵和无论是在臣僚之中还是在将士之中,威望都出奇高。换作别的天子,哪怕是烈武帝那样的天子,此时文臣当中都少不得出现死谏之臣,逼迫他认错后退,但是在赵和面前,劝谏、苦谏皆有,死谏却无。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和不吃这一套。
赵和对于百姓甚为宽仁,对于敌人也算得上器量宏扩,但对于文武臣属们试图以挑战皇帝权威的方式来装腔作势或者为个人扬名沽誉,却是从不纵容。而且迁都洛阳之时,已经将那些敢于如此行事的老派官僚们清洗掉大半,剩余的都噤若寒蝉,再无敢如此行事者了。
反正只要自己说的有理,赵和也会接受,何必非要闹生闹死,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天子呢?
因此,当赵和做出噤声手势之后,那纷乱嘈杂的声音便立刻安静下来。
「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但都大不过一个道理,没有理由将士们浴血奋战,我便可以在安全之处安然高卧。」赵和扬声道:「若我是不谙兵事者,或者说若我来到前线只会增加麻烦,诸位便是不谏,我也会老老实实留在后方,但我谙熟兵事,我到得前方还是有几分作用……诸位常言,我这皇帝之位受命于天,这天在我看来,并非虚无飘渺的上苍,而是世间黎庶百姓,是将士,是官吏,是亿兆生灵。他们授命予我,便是因为我可以领着他们对抗那以人为食的邪物!如今千钧繫于一发,我岂可因为个人安全而止步不前?我上前若能让胜算多上一丝,那便已经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