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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不妨说来听听,让我看看是不是真如此。」陈殇好奇地说道。

「教我分辨各种树木的,是个鬍子这么长的老先生,每日放风之时,别人忙着说话晒太阳,他忙着种菜种树。他说他叫蔡圃……」

「前任大司农蔡圃,农家之渠首,烈武帝三十四年时任大司农,烈武帝四十五年下铜宫狱,他竟然还活着。」俞龙吸了口气。

「他已经死了。」虎乳儿说道。

众人脸色也有些肃然。

「你们都知道他吗?」虎乳儿又问道。

「烈武帝好征伐,治世五十一年,年年征战,而民间无大饥馑,仰仗于此人。」俞龙盯着虎乳儿:「你学到了他几分本领?」

「我不知道。」虎乳儿回答。

众人于是都沉默了。

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而且关在铜宫之中,就算是跟着农家渠首听了些东西,可又能掌握几分?

他们再问虎乳儿铜宫中的事情,虎乳儿却不肯说了。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这个孩子只是笑,仿佛除了笑,他不会有别的表情。

随着离咸阳越来越近,空荡荡的驰道上人马渐渐多了起来,虎乳儿兴奋地看着这些行人,别人无论在说什么,他都会仔细侧耳倾听。

然后他就看到了咸阳城。

巍峨的城墙象座大山,高耸的箭楼警惕地监视着四周,城墙之内房屋栉比鳞次,城门口处行人如梭……

别说是虎乳儿,就是自称咸阳四害的陈殇等人,每次远远看到这座天下雄城,都会心生壮怀。

他们从东南的永安门进入咸阳城,然后转向御道,但在御道前,却被拦下了。

因为新帝刚刚祭地回来,正经过御道。

新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前后足有十里,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新帝高坐于御车之上。

虎乳儿看到那美轮美奂的辇车华盖下,端坐的年轻人,目不移视,神情肃然。在他身边,一个大官为他驾车,那大官威仪非凡,顾盼自雄。

「大丈夫当如此!」戚虎盯着那顾盼自雄的大官说道。

「啧啧,我亦可为之!」俞龙也忍不住说。

李果紧紧盯着,手在微微颤抖,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去摘弓。

陈殇撇着嘴,望着那些铁甲武士:「虎贲军号称天下精锐,养在京城之中,和当年玄甲军一样,终究是养废了。」

他们的目光,不是在新帝身边的大官身上,就是在那些耀武扬威的虎贲军身上,唯有虎乳儿的目光,却停在了辇车上的新帝身上。

「他是新的皇帝,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可是为何他眉头紧锁,没有半点高兴呢?」

第四章、智极不寿

嬴祝面色阴郁,哪怕他现在是这万乘帝国的天子,哪怕他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可他仍然不快活。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天子只有头衔没有实权,只有地位没有力量。

斜斜看了一眼自己车右,为他驾驭着天子之车的是大将军,这是个高大健硕稳重如山的中年男子,虽然年近半百,但仍然充满活力。

他对故烈武皇帝忠心耿耿,乃是烈武帝的託孤五臣之一,手掌天下兵权,控制着大秦五十万甲士。

在这咸阳城附近二十余万精锐中,他控制了绝大多数。

嬴祝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目光从大将军身上移开,看向前方的一辆驷马高盖之车。

此车为御辇之引导,上面由车骑将军为御者,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位同乘车上。

大将军、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再加上大宗正,是烈武帝最后钦命的託孤大臣,他们才是如今天下权势最盛者。

兵权、财权、法权,甚至宗室之权,尽皆在他们手中。

嬴祝一想到这,心里就很不快活。

他并不是烈武帝託付给这五位大臣的太子。烈武帝驾崩,太子少帝即位,可是仅仅过了六年,年仅十六岁的少帝又崩。五位託孤大臣被迫无奈,于烈武帝子孙中,选了他这个并不受宠的孙子济王嬴祝继位。

关于少帝的死,嬴祝心中,还有些猜疑。

他身边驾车的大将军突然轻轻咳了一声,嬴祝几乎是本能地坐正身躯,目光也从几位大臣身上移开,转到了两边的人群身上。

他开口了:「停车。」

大将军愣了一下,却没有停车,回头看了嬴祝一眼:「陛下何意?」

「朕欲见一见京中父老。」嬴祝说道。

京城之中的风突然变得炽热起来。

大将军曹猛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据说这双眼睛极肖其异母兄曹无疾,而曹无疾是咸阳城里最着名的美男子,哪怕已经死去了近三十年,仍然有无数咸阳城的女人对他念念不忘。

但此时,嬴祝觉得这双眼睛有些可怕。

「这不合规矩。」曹猛缓缓说道。

「朕的天下,朕的话就是规矩。」挺着腰杆的嬴祝也缓缓说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狂躁。

这句话,曹猛很熟悉。

去世了的烈武先帝,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每当有臣子以祖宗之法或者朝廷规矩来进谏的时候,烈武先帝就会说「朕的天下,朕的话就是规矩」。

想到这,曹猛微笑起来:「那就如陛下所愿。」

御辇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通知前面的车驾,于是皇帝的仪仗就被分成了两部,一部继续前行,另一部则莫名其妙地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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