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完之后,又对望了一眼,诸葛瑜从董伯予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无奈。
嬴祝不能说没有成长,他还是成长了许多的,但是,他对赵和的恨意,明显蒙蔽了他的智慧,让他思考事情时没有那么全面。
「好吧,诸葛先生且说说,究竟有何交易。」嬴祝无奈地说道。
「以江南三郡之地,换取时机,以待天时。」诸葛瑜道,「真到那个地步,若是赵侯肯接受这个交易,或许陛下还可以要价更多。」
「要价什么?」
「别的东西瑜不好越俎代庖,但有一样,陛下是一定要要的,海船!」
「船?赵逆的水师还比不得我正统水师,他的船有什么用处?」嬴祝不以为然地道。
董伯予却是脸色大变:「是了,是了,曾灿在等的便是这个!」
他猛然向诸葛瑜施礼:「若非先生提醒,老夫几误大事!」
「什么?」嬴祝有些茫然。
「陛下不喜看北方的邸报,故此有所不知,这几年间,不,更早时开始,赵和便借用商家糜氏之力,于齐郡造海船,糜氏如今拥有大小海船一百余艘,北方未来得及离开的九姓十一家之人,包括嬴吉等辈,便是被这些海船送至扶桑诸岛……」
董伯予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就写在北方的邸报之上,他还每一期都仔细看了,可偏偏忽视了这个问题。
这一百多艘大小海船只要腾出空来,便可以作为水师进入大江,到那时,长江天险,便不为南朝所有了。
偏偏董伯予在上次北伐之中,还将南朝的水师折损了近三分之一,这等情形之下,如何能抵挡逆流而来的北方水军?
「幸好如今海船还忙着前往扶桑,暂时抽不出身来,故此我们还有时间……」董伯予喃喃地说道。
「赵侯兼收百家,对墨家技艺犹其重视,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此赵侯这些年除了以农家改良粮种改进耕作之外,还悄悄做了一件事情,令墨家与工家一起,改进海船之艺,特别是借磁石指北之性,造出司南指北之针,又造密舱大海船,一艘船之大,有如重楼,远胜江河之舟。」诸葛瑜道:「陛下欲久治于南海,就不能缺这海船——有了这海船,陛下亦是可进可退。」
「可退?」嬴祝苦笑道:「先生之策中,朕都退到天涯海角了,还有何处可退?」
「日南郡虽是海角,却非天涯,其地再往南,犹有大片岛屿、陆地,陛下自可取之,以备不时。若陛下欲进取中原,可取这些岛屿与海商之财富,以充军资,若陛下时运不济,则还有一处退路可以安身立命,不至于为狱卒所辱。」诸葛瑜道。
很显然,哪怕是献出了这样的计策,诸葛瑜对于所谓正统朝也是没有多少信心可言。董伯予心里暗暗嘆了口气,这位诸葛瑜确实目光独特,正是嬴祝奇缺的战略家,但是可惜的是,以董伯予对嬴祝的了解,嬴祝未必会真心用此人。
而不以真心待此人,此人又如何会真心效力?
董伯予又想起了赵和。
当年在咸阳时,他便与赵和打过不少交道,后来护送嬴祝前往临淄,途中双方更是纠缠颇深,既有争斗,也有过合作。哪怕董伯予再讨厌赵和,再与赵和道途不同,也不得不承认,与嬴祝相比,赵和无论是在器量还是在才略上,都远远胜出。
特别是在容纳人才方面,嬴祝真的比不上赵和。
赵和起于微末,可就是在这么卑微的出身中,他却拔举出许多有才之士,一时龙虎之称的俞龙戚虎就不必说了,樊令这样的屠狗之辈,萧由这样的小吏之人,如今看来,都有大将、宰相之才。嬴祝则出身高贵,自小就承爵开府,可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却几乎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唯一一个公孙凉,也已经死于赵和之手。
若是公孙凉还活着,自己或许会轻松些……
「接下来呢?」嬴祝听得诸葛瑜所说言语,虽然心中有这样那样不满,但他也知道,这恐怕是他破局的唯一出路,因此自然是想要多知道一些的。
诸葛瑜笑道:「接下来便是董相国的事情了,非我这村夫可以妄言。」
接下来安民治政,确实是董伯予的事情了,嬴祝想明白这一点,心中有些惋惜,他还想从诸葛瑜那里听到更多的指点。
「我愿以丞相长史之职,请先生出山佐我。」犹豫了一瞬间,嬴祝说道:「待我重回咸阳之后,必不吝名爵之赏,请先生以社稷为重!」
「若先生出身,丞相府事务,一律委予先生。」董伯予心里暗嘆了一声,毕竟丞相长史这个职务,开得实在是有些低了。不过嬴祝既然如此开口,董伯予也不好驳斥,否则便真会形成主弱臣强的局面,因此他只能顺着嬴祝的话往下圆。
诸葛瑜哈哈大笑,连连摇头:「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他指了指北面,然后诚声道:「瑜虽然对赵侯的一些举措也是不满,但其中一条,却觉得深得我心,那便是不历小吏,不为重臣。赵侯对萧由、段实秀如此器重,犹以二人历任方面,然后再使其为重臣,此不仅为之积累名望,亦是因为,唯有如此选拔人才,所用之人才知民间疾苦,才知办事之难。」
他又指了指自己:「瑜知民间疾苦,却不知办事之难,陛下若是用瑜,纸上谈兵易,而躬行践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