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连声应了下来:「诸位远道辛苦,区区酒水算得了什么,我们北州别的没有,葡萄酒、羊乳酒管够!」
说完之后,他回头吩咐了一声,立刻有随从小跑着出去。
赵和见他这般作态,情知他是有意留在此处,便一伸手:「站在这里却是我失礼了,郭少君,请进。」
郭英随他一起入了屋,落座之后,郭英又看了一眼周围,这屋子里确实简陋,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他心里稍稍有些不安,觉得伯父这样安排似乎有些不妥,便笑着道:「这屋中太过简陋,我让人再送些物什来……」
赵和摆了摆手:「不必多此一举,我来北州,是传达朝廷消息的,而不是来享乐的。」
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围着这些完全无关紧要的话题在谈,郭英想要赵和先开口说正事,但赵和却始终不提及正事,这让郭英心中渐渐有些焦躁起来。
想了一想,郭英道:「听闻赵郎君曾为稷下祭酒?我虽然远处北州,但稷下学宫之名,却也屡屡闻及,心中实嚮往之,还请赵郎君与我说一说稷下人物风貌。」
赵和笑了起来。
他将稷下学宫的一些情形缓缓说与郭英听,最初时郭英是本着挑刺的心理听的,但将赵和所言与自家长辈们说的稷下学宫一一应证,发觉赵和所说的竟然大多数可以证实。那些少数与长辈们说的不一致的地方,也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去数十年而发生了变化。
看来赵和即便不曾为稷下祭酒,但曾经在稷下学宫呆过不短的时间,这一点没有假了。
想到这里,郭英稍稍前倾身体,凝视着赵和:「赵郎君,朝廷遣赵郎君为使,不知准备如何安置我北州上下?」
赵和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又笑了起来。
从郭英这一句话里,赵和又推测出一些东西。
《罗织经》中有一卷名为「言行卷」,便是教人从对方一言一行中窥探其内心真实想法的。
郭英问的是如何安置「我」北州上下,这一个「我」字,分明透露出他对北州的看法。他将北州视为己有,才会如此措辞。而且,他在北州并无实职,只不过是郭昭唯一的侄子,原本不该由他来问朝廷对北州的处置。
「我们出使于阗经营西域之时,尚不知北州之事。」虽然觉察到郭英心中有某些不合适的念头,但考虑到他特殊的身份,赵和还是对他说道:「我们在南疆击败犬戎之后,才知道旧西域都护府尚存于北州。朝廷于南疆设新西域都护府,又以我为北庭都护,便是为了接应北州。」
郭英眉头轻轻动了一下,他对朝廷的这一处置是非常不满意的。
北州如今还顶着西域都护府的旗号,朝廷另设西域都护府,又以北疆为北庭都护府,这置北州于何地,置郭昭于何位,置他郭英的利益于何处?
赵和看到他眉头轻动,便又继续说道:「彼时朝廷对北州之事知之不详,如此应对,也是临时之举。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北州实情,待击破犬戎,尽复北疆之后,朝廷必不会吝惜名爵封赏。以郭都护之功勋,关内侯之爵,尚不足赏,以我对天子和大将军、丞相的了解,少说也是一个彻侯,甚至有可能为大秦世袭异姓王公。」
当赵和提到异姓王公之时,郭英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赵和特别注意了他的呼吸节奏,同样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一点细节证明,郭英根本未将大秦的异姓王公放在心上。
赵和心中微微一凛。
大秦的世袭异姓王公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自始皇帝至今,被封为世袭王爵或者公爵的异姓,数量不超过十位!
这可以说是人臣之勛的极致,便是大将军曹猛,以其託孤拥立之功,以其专断天下之权,尚且没有获得世袭王公爵位!
这个郭英,心中应该自有打算,在他的打算之中,北州……并不会回到大秦的手中。
赵和心中想明白这一点,面上的神情却是不变。
他继续说道:「郭都护年迈,离乡多年,北疆苦寒,朝廷必定是要征郭都护回咸阳的。中枢五辅九卿之职,总得空出一个给郭都护。」
听到这里,郭英神情仍然不变。
赵和身体微微仰了仰,让自己在椅子里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缓缓道:「至于北州这边,少不得需要年富力强、威望足以服众者坐镇,这坐镇人选,朝廷想来会听取郭都护意见。」
第五三章、何去何从
郭英微笑着与送出来的赵和作揖道别,但当他转过身后,面上殊无笑意。
他身边的伴当也感觉到他的不快,因此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径直回到了都护府之后,郭英在门口稍停了一会儿,然后便走向郭昭的客堂。
郭昭仍然在客堂之中打盹,但郭英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立刻睁开眼睛,手紧紧握在刀柄之上。
看到进来的是郭英,郭昭又放松下来:「是几时了?」
郭英回答道:「已经申时一刻了。」
郭昭嘴巴咂了两下,郭英立刻给他倒来茶水,一饮而尽之后,郭昭觉得口中的苦涩之味稍淡,这才又问道:「你去见过赵郎君了?」
郭昭点头道:「在他那里呆了半个时辰。」
「怎么说?」
郭英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着该如何措辞,郭昭有些不满:「有什么说什么,对我你还要玩什么花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