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由缓步来到赵和身边:「不是县主亲弟,你是不是有些失落?」
「我有些失望,却不是因为县主不是我亲姐,而是因为……我终究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赵和抹了一下眼角,昂起脸,冲着萧由道:「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萧由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逆太子遗孤?」赵和又问。
刚离开铜宫时,他对逆太子的事情并不知情,但方才温舒步步紧逼,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语,足以让他生出怀疑。
若不是逆太子遗孤,那些铜宫中的老人们为何会对他百般照顾,又为何会将一身本领传给他?
若不是逆太子遗孤,大将军为何会专门派陈殇去将他接出来,温舒又为何会对他紧盯不放?
萧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逆太子遗孤,我并不知晓,但我知晓一件事情,你是赵和。」
「对对,你自己给自己取了名字,就叫赵和!」陈殇在一旁也出声道。
赵和想了想,再抹了一把眼角,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你们说的是,我是不是逆太子遗孤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是赵和!」
「你们先回监牢中,好好休息,今夜城里很热闹,不过你们就凑不着了……」
萧由正要安排赵和他们,突然门前又有人叫了起来:「喂喂,阿和,你在哪,你在哪?」
紧接着赵吉从门外跳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灯笼,他的身后跟着十余个家僕,每个家僕手里都捧着东西。
赵和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当然要来,好在你没事了。」赵吉目光在赵和手指上扫过,面上露出凶残之色:「你且放心,你受的气,终有一日我会给你出,不管背后是谁,我都会让你出这口恶气!」
「已经过去,没事了。」赵和心知他又在说大话,并未往心里去:「只是今夜不能在街上看花灯,原本是与你约好了的。」
「那算什么,我这不拎着花灯来给你看了么?」赵吉哈哈一笑,将手中的花灯举了起来。
他又向萧由行了个礼:「萧大夫,今夜你就行个方便,我在这里陪着他们,我还带了酒肉,唔,还有斗鸡,我们今夜彻夜不休!」
萧由摇了摇头:「那可不成,赵和手上有伤,必须好生休养,这样伤才好得快。」
「呃……那好吧,我让人去取最好的伤药来!」赵吉又道。
听到他们的安排,赵和心里微微一松,方才的失落感,被驱走了大半。
在听到清河否认他是其弟,赵和心中其实非常失落,他在铜宫之中孤苦,虽然有师长在侧,可从来不知自己的亲人是谁。而清河方才的话语,曾让他升起希望,觉得自己寻着了亲的。
可失望之后,却是失落。
这一夜咸阳城的花灯没有往年那么热闹,赵和在监囚中早早就睡了,倒是陈殇与在这陪他们的赵吉饮酒猜拳,闹腾了许久。夜中时赵和曾经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已经大醉的陈殇抱着一只靴子在那大叫「清河、清河」,赵和只是往干草中挤紧了些,然后便又睡着过去。
他们并不知道,监牢的安静之外,咸阳城花灯的热闹之下,却是暗潮汹涌。
侍御史万安当先发难,弹劾温舒,连带弹劾举荐温舒的公孙凉。他的弹章先是在御史台过了一圈,故此还未进入宫中,便已经被许多人知道。
国子监诸生也纷纷上书言事,劝谏天子勿重用酷吏,以免遭烈武皇帝晚年的大乱。
羽林军与虎贲军在维持咸阳城的秩序时,双方又发生群殴,致一名羽林郎重伤不治,数十人受伤。
待第二天晨时,长乐宫中传来旨意,公孙凉举荐不当,罢去官职,万安直言进谏,升为御史中丞。
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清河县主的训饬。
因为清河县主擅自干政,被罚在家中禁足半年,减去封邑一百户。
咸阳令王鑑倒是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天早,他就匆匆忙忙将所谓上元节纵火案交与萧由审理,自己又跑去「关怀」遭遇雪灾的灾民了。
故此日上三竿之时,萧由便走完程序,将赵和与陈殇从牢中放了出来。
「这纵火的罪名可不小,你是怎么帮我们脱身的?」陈殇被放出来之后,极是好奇地向萧由问道。
「哦,酒醉失手,无意纵火,念在未造成伤害,从轻发落,罚钱再加杖二十。」萧由道。
「罚钱我可没有,杖二十也没打啊。」陈殇挠着头。
「有人替你们出钱了,至于杖二十,也有人出钱让阿和免刑。」萧由道。
「哈哈,我人缘不错,竟然有人替我出钱免刑!」陈殇得意地笑道。
「是替阿和免刑,你么,因为你是羽林郎,所以我不动手,交由羽林中郎校处置,你立刻回军营受这二十杖吧。」
陈殇顿时愁眉苦脸:「还是在这打完再走吧,你这二十杖和军中二十杖不能比,军中二十杖可以抵你这四十杖!」
萧由没有理他,而是一挥手,自有咸阳令衙署的差役拥上来,将他给赶了出去。
赵和却还留在衙门之内。
「你准备去哪儿,如今咸阳城中人都知道我偏向你,要不你去我家?」萧由道。
「不必劳烦萧大夫了,他们知道萧大夫厌恶温舒这般酷吏,却不知道萧大夫是在偏我。」赵和苦笑了一下,向萧由行礼:「多谢萧大夫,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