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差役」大怒,瞪眼喝道:「靡行首,你若再羞辱于我,休怪我翻脸!」
靡宝噗的一笑:「你尽管翻就是,你们纵横家到处生事,就算我不羞辱你,你难道就会对我客气么?」
那「差役」脸色微变,目光闪动。
他在稷下学宫,一直是以法家身份活动,但实际上他是纵横家一脉,只不过此事知之者甚少,却不曾想,被靡宝在这翻了出来。
「谁是纵横家了?」他沉声喝道。
「是不是纵横家你自己心中明白,对了,公孙凉好象和你关系不错吧?」靡宝又道。
闻声出来的赵和与萧由对望了一眼,看向那个「差役」。
那「差役」神色一正:「公孙太寒在稷下时声名远扬,与他结交为友者,不止我一人,莫非你要给这些人都安插罪名?」
「我又没有说你有罪,你急个啥,我只是让你别挡道!」靡宝哼了一声,用力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军士,然后走到赵和面前,笑着拱手弯腰:「主公,属下诚邀主公去我宅中小住。」
赵和哦了一声:「你家在这里也有宅子?」
「我家主要商道在海上,而齐郡靠海,故此在大多县城都有我家商号。」靡宝道:「历城是齐郡郡治之所在,几十年前我家便置了宅院,主公放心,足够大也足够安静,不虞有人上门打扰。」
赵和与萧由对望了一眼,那名「差役」却叫道:「仪仗护卫未备,赤县侯此时出门,恐有大胆之徒拦路羞辱……」
「不会,你看。」靡宝一挥手,指向自己身后。
那「差役」回头一看,只见驿馆外围,不知何时出现足足有一百余人,一个个都穿着黑衣,身挟利刃,肃然而立。
「齐郡多游侠儿,只要有钱,还怕没有仪仗护卫?」靡宝得意洋洋:「时间稍紧了些,若再给我充足点,我可以调来五百人充作仪仗护卫,甚至不用劳烦郡守,我的人便可以护送临淄王就封!」
那名「差役」张大了嘴巴,喉结连接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颓然。
他确实可以强行拦住赵和,但理由呢?
便是齐郡郡守朱融软禁赵和,也不敢直接拿出罪名来,只是拐弯抹角行事,何况他?
而且真的强行拦下,这分明铁了心要投靠赵和的靡宝没准就敢让那些「护卫」抢人。凭藉朱融留下的几十名军卒,挡住赵和几人是可以,要挡住这百余人,除了真正动手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直在历城动手,出现死伤,这就不是他一个弄权小吏能够撑得住的了。
他眼睁睁看着赵和、萧由等人跟着靡宝出门,心中猛的一动,向身边一军士使了个眼色,那军士会意,立刻跑了出去。
这是去通风报信了。
「多谢你……只是靡行首,你这样行事,不怕得罪朱郡守么?」出了馆驿,虽然被软禁的时间不长,赵和还是忍不住舒了口气,然后向靡宝问道。
「那傢伙叫徐钰,字元晖,稷下六骐之一,性子阴险,如今在齐郡郡守府为掾史,不过一弄权小吏,得罪他还不算是得罪了朱郡守。」靡宝得意地笑了笑:「况且朱郡守清正廉明,最是公正,只要我未曾有违法之举,他便不会为难我。」
「前面一句是真心,后面一句,只怕未必真心吧。」赵和听得有些怪,想了想问道。
靡宝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停下之后,他肃容道:「赤县侯明察秋毫,我的一些小心思是瞒不过的,早些年朱郡守对我们商家还算宽容,但这几年却限制颇多,我就算再去讨好他也没有用处……他是轻重家之人。」
赵和心中一动。
诸子百家之中,有几家名声不响,但并不意味着其影响就小。
比如靡宝所说的「轻重家」,虽然往往依附于儒家或者法家之中,但是轻重家在大秦的朝堂里,也颇有支持者。
他们主张由朝廷干涉一切贸易与生产,平准物价,节制财货。与主张自由行商少作干预的商家,可谓是天生对头。
难怪靡宝说自己再去讨好朱融也没有什么用处,双方根本在理念上就有冲突。
「即便如此,靡行首讲究和气生财,也不必为我这不相干的人去招惹堂堂郡守啊。」赵和又道。
「我就知道我的心思在赤县侯面前藏不住,赤县侯可知我商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靡宝拍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眼神有些深远。
赵和知道商家主张以贸易来带动财富流动,在财富流动中赚取利益,因此他猜测道:「可是赚更多的利润?」
萧由在旁咳了一声,提醒道:「吕不韦。」
赵和霍然明白:「奇货可居?」
靡宝点了点头:「商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奇货可居,昔日吕不韦得一奇货,而成大秦相国,今日我靡宝,也是将赤县侯视为奇货啊。」
赵和有些无语。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将他当成一件货物,虽然是奇货,但赵和还是不觉得有什么荣耀。
「赤县侯以为我刚才对那个徐钰说的要拜你为主公只是诳他么?」靡宝又道:「这一路行来,我看赤县侯行事,又仔细打听赤县侯过往,便知道赤县侯是我一直在找的目标了。」
赵和眉头一皱:「一直在找的目标?」
「十五年前,星变之乱起于咸阳,那时我父亲尚在,得知消息之后,他便唤我入密室,对我说大争之世又至矣。」靡宝胖胖的脸上极为严肃,再没有半点戏嚯之意:「商家四姓虽有财富,但这财富如藤蔓,必须依靠大树才能向上生长、开花结果。从那时起,我们靡氏就一直在寻找能够帮助我们在大争之世中立足的大树,直到我结识了赤县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