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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说,赵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多谢石大使如此高看。」

见他毫无羞愧之意,只有自矜之心,石轩实在受不了,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确实如同赵和想的那样,前来秦营求见「赵副使」者络绎不绝,那个还没来得及报上姓名的于阗人真给赵和找来了一批买主,除了丝绸之外,和亲使团带来的其余物资,也都大受欢迎,甚至连赵和备于自用的纸张,都有位有心机的于阗人哭着喊着要买——事后赵和打听清楚,这些纸于阗人自己不用,因为他们没有文字,但他们会将之辗转卖到极西,卖到波斯、大秦,据说在那里纸的价格约是同等重量的麻布的十倍!

众于阗人都想买,赵和却没有立刻卖,只推说要再看看价格,到得第三天,那位于阗国王果真领着使团住入营帐之中,说是要开始斋戒,而赵和也终于说动一个觊觎丝绸的于阗豪商。

「我愿意带贵人你进城,但是……前提是贵人你能够离开营地。」那位豪商排场不小,带着十几个僮僕,在受不得赵和的诱惑之后说道。

他其实给赵和出了个难题,秦使的柴木如今都是于阗人给送来的,赵和想要离开营地,几无可能。

但赵和一指这位豪商的僮僕:「啜密思,你的这些僕人,是否都可靠?」

名为啜密思的于阗豪商昂头道:「自然都可靠。」

「你的命令他们听不听?」

「自然都听!」

赵和一笑:「那就简单了,让他们脱下外衣,今天就呆在我们的营中,我们穿上他们的外衣,今日风沙大,我们用布巾遮一遮脸,不算奇怪吧?」

啜密思张大嘴巴看着赵和,好一会儿苦笑道:「看来贵人心里早有打算。」

赵和自然早有打算,事实上从第一天起,他就在策划这件事情。此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此而来。

没多久,啜密思便带着自己的僮僕们离开秦营,他们抵达外围时,一队于阗士兵懒洋洋拦住他们,点了点人数,发觉与得到许可进秦营的人数相当,便挥了挥手要放行。

眼看要走出去之时,突然间有几骑奔了过来,其中一骑上的是位于阗官员,他看到这一行人,顿时皱起眉:「为何还有闲杂人等进出?」

立刻有人上前,将此人拉到一边小声解释。

原来这些能够进出秦营的于阗人也都不是普通身份,象啜密思,他的身后其实便有一位于阗王族在撑腰。那名于阗官员听得这个消息,不满地撇了下嘴,终究没有来得罪所有贵人。只不过见众人要走,他突然一鞭搭在了一个随行僮僕头上:「把面巾掀开,给我瞧瞧!」

啜密思心顿时悬了起来。

僮僕不慌不忙,将面巾掀起,正是赵和。

「秦人?」那官员顿时警惕之心大起。

「我父亲是秦人,不过我们家在于阗住得许久了,如今我是我家贵人雇用的译者。」赵和一开口,顿时将那官员的警惕性打消了大半。

因为他这番话,是用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于阗语说的。

西域三十六国语言大同小异,但他们自己能分辨得出别人所说是否与自己一致。赵和开口,口音地道,一听就是于阗本地口音,甚至还带了点东城腔。

而在烈武帝时,随着他遣人经营西域,设安西都护府,大量的秦人涌入西域,不少来到南疆,也有留在于阗国的。所以这个身份,确实有存在的可能。

「原来如此,这天上的大雁都是飞向南的,你怎么会留在于阗?」那官员还有些警惕,于是又问道。

他故意用了个于阗人本地的成语,赵和毫不犹豫地用下半句回应:「但它们终究还是要北返——我父亲是秦人,我却是在于阗出生于阗长大,在大秦我没有亲戚朋友,就算南去,也终究要北返,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于阗官员对此回应很是满意。

他挥了挥手,这一次终于是放众人离开了。等远离了军营之后,赵和旁边,樊令将面巾掀起,大口吸了吸气,然后向赵和一挑大拇指:「我谁也不服,唯独服你,你竟然真学会了!」

「这有何难?」赵和一笑。

他这一路上都在暗中学习于阗语,于阗使者们并不知道,看似听不懂他们对话的赵和,实际上在玉门关时就已经能懂了。而出玉门到于阗的这近两个月时间里,也足够赵和将一些基本对话学得清清楚楚,抵达于阗的这几天,他在与于阗人的交往之中,在偷听于阗军营里的对话中,开始有意打磨自己的口音和借用各种成语。

樊令亲耳听到他在夜晚里于嘴中放着豆子,模仿于阗那含糊的口音说于阗话,当时樊令还嘲笑他来,却不曾想他竟然真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应付一个于阗官员的责难!

啜思密深深看着赵和,他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

「贵人,有一句话我讲在前头,我可以带你出来,但却不能让你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啜思密看了看周围,跟着赵和出来的只有樊令与阿图,其余僮僕还是他的人,他觉得自己人多,还可以控制住赵和,因此又补充道:「若是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大可以逃回大秦,我可就惨了。」

「你也可以跟我去大秦,大秦海纳百川,只要你愿意为大秦效力,便不愁出人头地。」赵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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