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怒气沖沖,挥袖转身:「你们查就查!」
他定陶管家只是商家四族中管氏的支脉,甚至都不算是百家中的商家成员,作为定陶本地的土豪,欺一欺家境平常的程慈可以,但对上靡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靡宝身边带着的帐房们纷纷上前,开始翻看那些帐簿。
他们都是精通假帐的专家,转眼之间,便翻出了数十处帐目有问题的所在,旁边的管虎看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眼见帐目中的问题越来越多,管虎沉着脸,对程慈道:「九郎,这位靡家主是过江龙,那位临淄王更是过路的大神,你当真死心踏地要跟着他们一起,为难我们这些乡里乡亲?」
程慈此刻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冷然道:「义仓事关重大,乃是千百万人身家性命,谁敢当义仓之鼠,谁就别怪我不念乡亲之谊!」
「呵,呵。」管虎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让程慈毛骨悚然。
又过了片刻,几个帐房对齐了帐,小声跟靡宝嘀咕了几声,靡宝懒懒地道:「行了,不用细查了,一细查全是破绽,这么说吧,三年之内,你们管氏从义仓发卖的陈粮中购得两千七百袋,但你这里已经算出来的义字粮袋超过了四千个,多出的一千三百个口袋,从何而来?」
管虎冷着脸,没有答话。
「我劝你还是将真正的帐簿交出来吧,若是被我的人将问题算出来,你想要自辩都不能了。」靡宝道。
管虎没看到,又盯着程慈,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果真要查?」
「查!」
「绝不后悔?」
程慈冷笑,到现在这种情形,这厮还敢在言语上威胁自己。
「管家主,我后不后悔是我的事情,你后不后悔是你的事情!」
管虎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冷笑起来。
「那好,分乳堂程氏,呵呵。」
他摆了一下手,他家中的帐房有人迟疑了一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厚厚的帐簿。
帐本直接交到了程慈手中,程慈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迅速将帐本又合上,惊疑不定地看着管虎。
管虎脸上的冷笑更甚:「分乳堂程氏,呵,呵!」
如同刚才一样的话,一样的冷笑,却让程慈身上冷汗直冒,抓着帐簿的手也剧烈地抖了起来。
靡宝看了看管虎,又看了看程慈,若有所思,胖胖的脸上,不觉挂起人畜无害的笑意。
「有几分意思了。」他喃喃地说道。
程慈攥着帐簿,看了看四周。
他们对话的地方,人并不算多,方才管虎的动作与话语,唯有他们几人才知道。
程慈闭上眼睛,脸色变来变去。
他偷看了一眼靡宝,靡宝用手揉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憨厚模样。
他又看了一眼管虎,管虎脸上的冷笑倒是没有了。
就在程慈要与管虎说话之时,外头突然有人叫道:「前大鸿胪任公到。」
「任公来了,呵呵」管虎顿时大喜,大步向外走去。
那些军士没有得程慈示意,自然就没有拦他。
等管虎走了之后,靡宝来到程慈身边,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程九郎啊,我这人向来好说话,我很看好你,无论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
他做了个在嘴唇上缝针的动作,然后继续道:「总之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之后,靡宝袖着手,慢慢往外蹭过去,看起来是想去偷听管虎与任平的对话去了。
此时管虎刚对任平施好礼,起身问道:「任公,可去找了那位赤县侯?」
「找了,不过啊,管虎,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人家半点面子都不给我?」任平颤颤巍巍地抱怨:「我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受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孺子之气,管虎,你们啊,当真是胡来!」
管虎陪着笑:「任公名传天下,德高望重,那位不敬任公,必有公论唾之……任公,不能让那傢伙如此妄为,他们逼得令、尉都不得不弃官,再没人管下去,恐怕就要在此掘地三尺残害无辜了!」
任平昏黄的眼睛瞄了他一下:「人老了,耳聋眼瞎,刚才你说什么,老夫都听不见。」
他说完之后,一振衣袖,旁边的任怨向管虎笑了一下,然后扶着他便走。
管虎在后边追呼了两句,却没拦住任平,管虎顿时阴沉着脸,恨恨地哼了一声:「老东西,何不早死!」
他声音很小,近乎心声,便是任怨都听不见,但话才完,那边任平猛然转过头,一张老脸上似笑非笑:「管虎啊,我与你祖父有几分交情,既然老夫没有早死,在这里就倚老卖老,替他说你两句,就两句。」
「第一句,你赶紧招了,先招为敬;第二句,你好自为之,敢做敢为。」
说完之后,任平慢吞吞离去,到了自家车旁,又扬声说道:「去钱家吧,钱家的钱万倒是个聪明人,他应当晓得如何去做吧。」
说完之后,他便上了车,牛车慢慢悠悠,开始向远方而去。
管虎在他身后,面色变了一变,但旋即咬紧了牙,冷笑起来。
钱家钱万,将原本在定陶只是个二流家族的钱氏带到现在这规模,确实是个聪明人,但是,自己难道真比他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