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就在众贼意欲射箭之时,却又听得一声脆响,然后惨叫声里,一贼颓然倒地。
众贼此时因为首领被赢吉射毙之事正心慌神乱,发觉这异变顿时骇然,手中弦猛然一松,只不过准头就有些差了。赢吉眼见迎面数箭飞来,但却又都偏得老远,心中一动,立刻转身,却又因为伤腿传来的剧痛而仆倒在地。
他在地上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光影闪过,紧接着又有一人惨叫翻倒。
却是一枚铁槌,槌尾由细细的锁链连着,自数丈之外甩了过来,转眼之间,已经槌死数人!
「在那边,杀了他,啊!」
众莽山贼也发觉到这铁槌来处,一个个抬头望去,却发现那人就在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树之上。有人大叫起来,然后便看到迎面光影飞动,铁槌已经砸在自己的面门之上,顿时翻身栽倒四肢抽搐起来。
「什、什么人?」有脚怯些的莽山贼一边后退一边道。
那铁槌槌杀一人之后又被细索链扯了回去,紧接着,那棵树上一个身影灵活如猿跳了下来。
赢吉眯着眼睛望向此人,觉得此人甚是眼熟。
「卞老道,你出来吧,这些土鸡瓦狗,可派不上什么用场。」那人落在地上之后扬声叫道。
赢吉心中一愕,而那些莽山贼则是面面相觑。
那人目光一扫,望着众人当中微胖的那个笑了起来:「卞老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也知道我们在追索你,事已至此,你还想闪么?」
这微胖的莽山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的笑了起来。
他慢条斯理直起腰,又转了个身,刷的一下,竟然换了一张面容。
「孙、孙道人?」赢吉见其模样,不由愕然。
「是青云观卞道人,阿吉兄长。」使锁链铁槌者道:「不过,他的另一个名字,兄长可能更熟悉些,江充,你说是不是?」
赢吉这一刻鬚眉皆张,整个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阿畅!你是阿畅?」他旋即回过神来,惊喜交加地叫道。
「正是我,昔时咸阳斗鸡儿,今日关中铁槌客!」贾畅哈哈一笑。
他此时身材高大,还留着一副虬须,虽然赢吉与他十分熟悉,可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
「你,你这些年去哪儿了?」赢吉忍不住问道。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兄长先且往后去一些,待我打发走了这些乌合之众,再收拾了江充,慢慢与你叙话。」贾畅道。
赢吉目光一转,当即扶着腿开始向后退去,贾畅背对着他,虽然看不到他的动作,却也从声音中判断出来。贾畅面色虽然未变,但目光里却闪过一丝玩昧之色。
当初年少,故此觉得赢吉——彼时还叫赵吉豪气干云,是咸阳城年轻一代中游侠儿的领袖人物,如今年长,发觉他终究还是不如赵和啊。
若换作赵和在此,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舍下一人自己后退?
哪怕受了伤,赵和也必然是要留下大战的。
当年那个赵吉,终究是因为养尊处优而成了赢吉啊。
「铁槌客,你与你的同伙竟然没有去吴郡?」贾畅与赢吉说话之时,那卞道人一直笑而不语,此时见二人说话完毕,当即笑道。
「卞道人,你会故布疑阵,我们自然也会将计就计,你们纵横家天择派苦心积虑要挑得天下大乱,如今关中既乱,你又如何按捺得住,不在这里煽风点火?」贾畅扬声道:「我们不管你有什么安排,但凡哪里有祸乱,便在哪儿等你,准一等等个着!」
卞道人眯了一下眼睛:「确实,确实,今次之事意外连连,致使老夫未能及时抽身,倒让你们这些小辈守株待兔成了。」
「你真是江充?」赢吉又失声叫了出来。
卞道人目光在他身上一转,笑吟吟道:「陛下,老道不是劝你遇山莫行么,你为何不听老道之言呢?」
「你!」赢吉心念电转之间,顿时明白,自己还是中计了。
这老道人当初所言的遇山莫行之说,分明是十分清楚他的性格,知道他逆反之心重,故意布下的激将之计。
所以,他在遇伏之后,选择了往这里走。
而且,伏击之地,离赵和的军营其实并不算太远,若彼时他能够更信任赵和一点,直接回头,伏击之人也不敢追。
甚至由此可以推测出来,伏击兵马的数量也不多,未必能短时间内解决掉他的护卫。
说来说去,孙道人都是凭藉巧妙的话术,让他心底生出误判,偏偏他还认为这误判完全是由自己做出的。
「你,你这贼道!」赢吉忍不住骂道。
「他可是以江充之名行事之人,便是烈武帝,也不是被他们一伙牵着鼻子走么?不过时至今日,他们也算是到头了。」贾畅说了一句,拎着索链转动起铁槌来。
那铁槌转动之时发出的啸声极为尖锐刺耳,让人寒毛直竖,而卞道人微微一讶:「你们果然是早有准备。」
「声,光,气味,你们纵横家天择派的诸多术法,说穿了不过如此,我们墨家早就知道小孔成像,对于声光之术的掌握,不在你们纵横家之下。」贾畅道。
「墨家?墨家之人在稷下都快绝种了。」卞道人用沙哑的声音笑道:「怎么还有你这样一支流传下来?」
「稷下齐墨,早已偏离墨家正道,我身兼秦墨、楚墨二者之说,才是墨家正统。」贾畅说到这,突然又是一笑:「怎么,你纵横家想要与我辩论一番谁是真墨谁是伪墨?须知连名家都是自我墨家分出,论辩之道,我墨家岂会输与你纵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