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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天气里,将伤病士兵往后方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小武跟随墨衷打了几年战,对于战场上的情形已经不陌生了,因此他猜出,前方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黑衷并没有约束他们,小武便来到一名伤兵身前,方才他听到这伤兵说话,觉得对方的口音颇为熟悉,便开口道:「兄长可是栎阳人士?」

他用的是栎阳土音,对方抬头望了他一眼,原本死气沉沉的目光里多了些灵动:「我是栎阳石亭乡的,你这口音……」

「那咱们家隔得不远,我是栎阳白鹿乡的。」小武欢喜地道:「石亭乡是我舅家,我舅姓丁,名瓮,陶瓮的瓮字,不知你可认识?」

「原来是武家的小子,那你得唤我一声舅了,我叫丁朴,与丁瓮是族兄弟。」那伤兵道。

「阿舅这是……」小武果然唤了一声,然后试探着问道。

丁朴摆了摆手,有些沮丧地道:「休提休提……你瞧。」

他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脚,小武早就看到,他有一只腿的裤管空荡荡的。

「前方如何?」望了望左右,见没有哪位官长注意自己,小武压低声音问道。

「烈!」丁朴也压低了声音:「火妖数量极多,扑天盖地,这才十余日,我们外围阵地就被他们拔去了一半,我这只脚,便是在郁成城外三里处的山岗上丢的……我们死伤甚众!」

小武吸了口冷气。

丁朴又压低声音道:「火妖倒不是不能对付,关键是太过邪门,他们根本不怕死,你要小心,那些伤了火妖,只要没被砍下脑袋,便还有可能暴起伤人……唉,这话想来你们官长皆对你们说过,只是战斗之时,人一紧张便容易忘,你千万千万记着……」

想来他的断腿便是某个受了重伤被认为失去战斗力的火妖造成的,这让他说起此事来还是咬牙切齿。

丁朴只是一个小兵,因此对于前方的战事,只知道死伤甚众,并不知道具体的数字。不过他告诉小武,他在伤兵营中看到的人已经超过五千,也就是说,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伤兵数量就激增到伤兵营快要装不下的地步。而此时战场之上,死的人比伤的人是要多得多的。伤兵数量暴增致使前方的医生忙得团团转,或许正是为了减轻这个压力,所以戚虎决定,将那些重伤致残却又没有性命之忧的伤兵送往伊列城。

丁朴便是第一批,考虑到长途奔波,他们这一批都是虽然残疾却还算尚可者,有粮车可乘,不需要他们自己骑马或步行,这让他们的旅途能够稍稍轻松一些。

正当小武与丁朴在小声说着前方之事时,大帐之中,解羽也与押粮官谈完话,让他自己前去休息。

身边的幕僚轻声道:「将军,为何不将伤兵与我军隔开,以防乱我军心?」

解羽面色平静,摇了摇头:「若是因为伤兵言语便会动摇军心,他们在战场之上亲眼见着那惨烈情形之后,会动摇得更快……倒不如让他们知道得更多些,心里有所准备。」

幕僚躬身连贊高明,解羽摆了摆手,对于这种马屁话语完全没有兴趣。

「让全军早些安息,明日赶早出发。」他下令道:「前方战事吃紧,我们不可误事!」

第七六章、唯有血洗

道统五年十一月八日,晨,辰时。

持续几日的小雪终于停住,一轮红日自东方天际升起。

若换作太平时节,这个时候郁成城中应当是炊烟裊裊,在城外的客舍中,商旅纷纷来到城门前排队,等待着进城,而城中的商人也将满载的货物装上驼背,在驼铃声中开始新的跋涉。

但自火妖再度开战以来,这种情形就再也看不到了。

郁成城外山头之上,穆提阴沉着脸向城里望去。

这座山城距离郁成城约四里远,昨天夜里火妖发动夜袭,将山头之上的守军或驱或杀,这才夺下了此处高点。但是这里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俯瞰郁成城附近的防御工事,对于真正战斗,作用反而不是很大。

身为与秦人打交道最多的主祭,穆提对秦人的认识也在不断变化之中。哪怕他们这样的火妖高层,根本不将底层火妖的性命当回事,可这几天秦人的英勇,还是让他心悸。

十余天的时间里,他们确实夺取了郁成城外围防线,但是,在付出不小于十万底层火妖的代价之后,他们面对的,仍然是如同刺猬一般的防御工事。

在穆提的视野之中,离他最近的是一道道壕沟,这些壕沟让火妖在进攻时不得不蜿蜒前进,从而给了守军更多的远程打击空间。在壕沟之后是多达八层的栅栏与胸墙,虽然这些由木桩、石头堆起来的栅栏、胸墙并不高大,也不厚实,但却足以给藏身于后的秦人一些掩护,方便他们利用长矛、陌刀等长兵器杀伤接近的火妖。胸墙之后,则又是壕沟,秦人在壕沟上搭起了简易的木桥,方便胸墙处的秦军在危难之时撤离,而这一次壕沟之后,则是一座不大的石堡。石堡已经在城头重弩的射击范围之内,任何想要绕开石堡的敌人,都会受到石堡与城头的夹击,所以在拔除石堡之前,火妖根本无法接近城墙。石堡底下有深深的地道可以穿过石堡之后的壕沟,然后退至城墙之下……所以必要的时候,秦人也会放弃石堡,然后再组织力量反击夺回——事实上这几天里,也就是前日,火妖用万余性命为代价,才夺取了一座石堡,但当天夜里,秦人便一个反击,又将石堡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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