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头利齿如剑的白色雌虎咆哮着沖了出来。它将别的猛兽赶开,那些肚子浑圆的猛兽大约是觉得犯不着为了几斤肉与它争斗,纷纷避开。
雌虎来到婴儿身边,先是撒了点尿在他身上,然后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最后伏在他的身侧。
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感觉到了温暖,他本能地去寻找,用力地吮吸着虎乳。
这一幕让上林令目瞪口呆,他想派人去驱赶雌虎,却又被张衡拦住。
「等下,你看又有使者来了!」
使者带来了皇帝的最新命令,太子胜被更名为逆,他的遗党,赦免死罪,全部押入监牢铜宫。
虽然铜宫对有些人来说比猛兽还要可怕,但这毕竟是一条赦令,只不过,先送至上林苑的数百名「遗党」中,等到这条赦令的只有一个婴儿,而婴儿是不会谢恩的。
「这是谁?」使者讪讪地问。
婴儿是废太子逆的幼子,出生才两天,还没有取名,故此未入宗人府籍谱,也就不为外界所知。甚至连一心除去太子的江充,此时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使者问明婴儿的身份,就跑回去向皇帝禀报,而张衡却留在了兽苑,看着雌虎将婴孩叼入笼中,仿佛叼着小虎一般,他又抓住了上林苑令的衣裳:「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不……不知道!」
上林苑令觉得心烦意乱,江充走了,使者走了,却将一个婴儿留在他这里,他知道这将会是巨大的麻烦,而张衡向来有智者之名,因此他向张衡求教。
「如果皇帝旨意来前这孩子出事,那和你无关,但旨意来临之后出事,那可就是你的责任了。天威难测,谁知道皇帝会不会认下这孩子?让一位皇孙在你这里出事,你还会有性命在吗?」
张衡的话,令上林苑令愁眉不展,他拱手下拜:「我这人没有什么本领,陛下只是看到我有几分谨慎,让我看管这座苑子。我职微权小,俸禄低少,愿意奉上十金,请求你的指点。」
「你哪里需要我的指点,只要按照皇帝的旨意行事,顺势而为,谁还能为难你?」
上林苑令大悟。
「我明白了,张先生,我会顺势而为的!」
张衡笑了一笑,抬头眯眼,哪怕是在白昼,他也能看到,天空中帝星之旁,一颗明灭不定的小星晃了晃。
观星之术,江充终究是还没有学到家啊。
第一章、铜宫之囚
铜宫占地面积极广,按照方位,被分为东西南北四区,其中西区靠着山,关在这里的,一直是帝国最重要的「犯人」。
如果说其余三区之人还有重获自由的机会,那么在帝国百年的历史中,从未有人从铜宫西区活着离开过——死了离开的都没有,因为所有死在这里的人,都会被就地掩埋。
今日这个历史要被打破了。
铜宫令温舒冷冷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仿佛是从古墓中躺了千年的干尸,一双深陷的眼睛里,浮动着两团昏黄的火。
他是已经仙去的烈武帝任用的酷吏之一,据说年轻时曾是盗墓贼,也当过剪径的小贼,后来不知怎么的受到了某位大官的赏识,成了一位小吏,再后来因为严苛,竟然从无数小吏中脱颖而出,成了大帝重用的对象。
铜宫的吏员兵卒们,面对他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
但他面前的年轻人却嬉皮笑脸,一副浑不吝的模样。
「象你这样的人,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来陛下驾崩之后,朝廷果然是出问题了。」温舒那双森冷的眼睛终于眨了一眨。
「如果不是奉有上命,除非你家有漂亮的媳妇女儿,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年轻人咧着嘴,懒洋洋地一笑。
温舒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不怒反笑:「你姓氏名谁?来此何意?」
「我姓陈,耳东陈,单名殇,你一定听说过我!」年轻人笑容更甜:「我要来带一个人出铜宫,你应该接到了命令!」
温舒确实接到了命令,但他还在犹豫,是否要遵守这个命令。
「没有御旨,不可放人。」他冷冷地说道。
陈殇懒懒地在怀里掏了一把,先掏出了一枚玉佩,然后是一根金钗,再然后是一对镶了宝石的手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女子的贴身饰物。见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陈殇发怒了,他将怀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其中甚至还有几件女人的小衣。
温舒身后的狱卒们都看呆了,谁都不知道,这傢伙的怀囊里怎么能塞进这么多东西。
「啊,想起来了,我把它系在了屁股后面!」发现怀里东西都不是,陈殇一拍脑袋,在身后掏出一枚铜符:「我没有什么御旨,但有这玩意儿,可以么?」
这是一枚铜符。
古老的青铜造型,形成一头怪兽模样,形状类虎。
温舒盯着铜符好一会儿:「大将军印?」
这一次陈殇是把他真正惊到了。
很难相信,关系到帝国兵权的大将军符印,竟然被这傢伙系在自己的屁股后边,带到了这里。
先帝已经大行,新帝尚未登基,大将军曹猛为顾命五大臣之首,他的符印,便是此时的御旨!
「应该就是大将军印吧,反正此前我也没有见过,如果你觉得不合用,我把他拿回去。」陈殇耸了耸肩。
温舒眯着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既然是执了大将军符印而来……你要带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