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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如此这样说,但在心里,他明白,自己说的这个理由,其实最多只是真实理由的三成。他无意南下的根本原因,还在于赵和入关之后,他就根本没有了机会。

若换作别人为对手,他怎么着也要拼上一把,赌上一回,可是对上赵和……

他至今记得当初赵和将他与贾畅痛殴的事情。

「陛下……臣身受陛下厚恩,便是万死,也要为陛下博上一博。赵和虽然名声在外,但臣却有几分不服气,臣与他孰胜孰负,不交过手……」

「刘卿,阿和的对手不是你,是朕。」赢吉摇了摇头,「卿可与俞龙、戚虎争锋于阵前,但坐镇京畿之地,以天地为棋盘,以卿等为棋子,却是朕与阿和啊。」

说到这里,赢吉又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朕当初将阿和赶到齐郡去,名义上是让他在稷下出口恶气,实际上却是想将他放入虎穴之中,却不曾想,他却据虎穴为巢,在那里张网布局,时隔近十年,得见网成之日。阿和的隐忍深沉,胜朕十倍,朕当初一举擒杀曹猛时还沾沾自喜,自觉隐忍深沉当世无双呢,哈哈哈……」

他又笑了几声,只不过笑得越来越嘶哑。

刘遇却觉得未必如此。

赵和去齐郡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稷下会遇到什么,因此当时他肯定是没有什么布局的打算的,至于后来的一切,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朕后来又将阿和放到西域去,其实根本原因朕心里清楚,朕忌惮他,又不好杀他,只能将他放到不毛之地,让他自生自灭,谁知道这等情形之下,他也能打下基业,等朕回过神来,他羽翼已丰,便是大将军……呵呵,大将军此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反而要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他行事了。」

说到这,赢吉突然陷入深思之中。

他自觉自己坐镇中枢,以英雄为棋子,以天下为棋盘,但此时再回顾过去,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是这些棋子中的一枚。真正在下棋的,是一个无形无状的东西。反而是赵和,他离开中原,远赴西域,便因此跳出棋盘,并且成为了一个真正可以执子下棋之人。

越是细想,便越觉如此。

若这么说,赵和的两次关键性的落子,一记在齐郡,一记在西域,实际上都是自己在帮他做决定,自己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还在沉思,那边刘遇已经开始下令全军继续后移——虽然双方大战之时,他几乎是倾巢而出,但多少还是留了些人手守护营地的。而大战之际,他们的营地也没有成为敌人攻击的主要目标,因此脱战之后,他可以重回到营地之中。

虽然这平原之上的营地实际防御能力有限,但至少有个可以生火做饭的地方,也可以让疲倦的士卒休息。

与他一样,对面的郑恪与董辅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郑恪董辅退回了此前被攻破的黄仪寨子,因为激战之中少不得纵火缘故,这寨子里如今也是一片狼藉,特别是尸体众多,都需要连夜进行处理。

就在此时,在西方之地,又有大片的烟尘与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虽然还有些亮光,但百步之外己经看不清人影了。这些星星点点的火把赶来之后,无论是赢吉这边,还是郑恪那边,都同时警觉起来。双方皆是下令,让部下提高戒备,但双方也都明白,这一命令聊胜于无——方才战场之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他们的部下已经有些失控了。

而且那原本居于双方之中的二十余骑,此时左右分开,各有十余骑分赴两阵。

这二十余骑此际也点起了火把,他们在接近双方营寨百步左右之后停住,又扬声高呼,自称作为赵和的使者要求入见。郑恪与董辅犹豫许久,拿不定主意是否相见,而赢吉与刘遇那边,却没有丝毫耽搁,消息传到二人之处后,立刻派人出来,放来者入营。

赢吉与刘遇于中军帐中见到了来者。

来者为首之人一出现,帐中诸将中有几位年长者便忍不住惊呼了声。

便是刘遇,看到此人也愣了愣。

而赢吉一见此人,哈哈笑了两声:「竟然是你,冷面,你在阿和手中混了这么多年,却还只是一个使者?我记得上回阿和的奏摺之中,分明是为了你请功,我也给了你关内侯的爵位,为何不报身份?」

来人听得赢吉之语,不卑不亢地道:「非是朝堂之上,不敢以爵位自矜——李果见过陛下。」

作为使者来见赢吉与刘遇的,正是李果。

在赵和于北州奋战之时,李果则在南疆扫荡依附于犬戎的势力,成为俞龙、戚虎之外支撑南疆的第三根支柱,其神射之名,威震大漠,便是犬戎人当中,也是名声远播,直追乃祖。

他为使者来见赢吉与刘遇,自有赵和的想法在其中。

毕竟赢吉手下,刘遇之外的一些宿将,多是烈武帝时的旧人,而五辅摄政时他们不受曹猛待见被排挤,赢吉在杀死曹猛之后用这些人来清洗曹猛的亲信。这些人与李果的祖父多有渊源,故此李果一到,不少人便急着相认,便是赢吉自己,见到李果也是稍稍松口气。

「呵呵,什么狗屁陛下,全天下之人都不认我这个陛下了——阿和认还是不认?」赢吉虽然对刘遇说出失落至极的话语,但此时心底总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倖,他也不藏着,直接向李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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