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乘着学宫尚未被污」,又是暗指赵和到了学宫之后会把稷下弄得污烟瘴气,赵和气得都笑了起来。
原本谭渊、公孙凉已死,他对稷下学宫的怨气已消,可这个严正很成功地将他的怒火又引了出来。
「既是如此,那就如你所愿,这边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们了。」赵和目光冷然,向着几人点点头。
他让护军将卷宗、证物、人犯还有县衙尽数交接给这些稷下学宫来的人,自己扬长而去。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靡宝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抖着圆滚滚的肚子,小跑着追了过去:「君侯,就这样了?」
「靡家主莫非还有别的打算?」赵和停下来看着他:「这七人里,似乎也有商家之人啊。」
靡宝呸了一声:「稷下学宫里的商家算是什么东西,所得者不过皮毛,与其说是商家,还不如说是轻重家,靠他们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他们既然执有齐郡守之令,此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赵和摇了摇头:「只不过耽搁了靡家主的时间,还误了靡家主的发财大计。」
「哈哈,君侯明察秋毫,我的这点私心就知瞒不过君侯,啧啧,本来这件大案要查到底,也不知有多少罪人家产都要发卖,官府发卖的话浪费太大,若是由我来总包,官府能落得更多的钱,而我也能赚取一点点利益。」靡宝哈哈笑着,然后脸色一变:「生意做不成就罢,唯有一件事情,还要请君侯为我做主。」
「你是说杀了你家帐房的那个凶手?」赵和问道。
「正是,还请君侯念在我靡家出了些气力的份上,想法子将那个凶手交给我。」靡宝正色道。
「你不是常说和气生财么?」
「商家讲究和气生财,但一昧和气就护不住财。其实也不须君侯做什么,只要君侯许我用我自家的力量去办此事。」
「你用你自家的力量去办,为何要我同意?」
「私底下做事,难免会有些有违律法之处,稷下学宫的那七位未必能看得出来,却瞒不过君侯和萧王相。」靡宝轻蔑地向稷下那群人挑了一下下巴,沉声说道。
赵和微微眯眼,不置可否。
但他不置可否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虽然双方进行了交接,可等交接完之后,天色也已经偏晚,故此赵和并没有直接离开。又在定陶县宿了一夜,次日上午,又等了一会儿,才领着人马离开了定陶县。
稷下学宫来的那伙人,也没有前来相送,倒是那个曾任过大鸿胪的任平,颤颤巍巍前来送别。
分手之时,他意味深长地道:「恐怕不久之后,我会在临淄与赤县侯再见面。」
等任平离开之后,大队人马前行,只不过行到途中,赵和看向程慈。
「听闻分乳堂程氏老太公今日寿诞,我有意去为老太公拜寿,程九郎,你为我带路吧。」
赵和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而程慈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老太公此前就说,让我今年不必回去拜寿……」他干巴巴地道。
「此前是此前,此时是此时。」赵和扬了扬下巴。
程慈眼中泛起泪光,却无法反作出来,只能低着头带路。
并不是所有人都随赵和前来,赵和只带了两百余骑,其余人则令其缓缓前行。程家庄离定陶城不足十里,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
只不过此时程家庄丝毫没有为老太公祝寿的喜庆,整个庄子都是鸡飞狗跳,还有零星的哭声。
定陶县的衙役们已经将庄子团团围住,稷下学宫的那七位,一个不少,全都在这里。
虽然在赵和将卷宗转交之后,程慈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真正亲眼见到,他还是忍不住泪下。而在此时,赵和却在旁问道:「你现在后不后悔?」
程慈愕然。
「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求我来查此案,你三伯的事情未必会露出来。」赵和道。
程慈呆呆了好一会儿,先是摇头,然后点头。
「下吏后悔的是自己愚笨,明知三伯犯错,却不能将其绳之以法,以致于祸及全族,特别是连累了老太公……但是,求君侯查此案之事,下吏并不后悔!」他想了想,用手扪了一下胸口:「事关许多人性命的事情,下吏绝不后悔!」
虽说如此,他仍是泪眼汪汪。
赵和点了点头:「你不后悔就好,记着今天的话,也不枉我来替你家老太公拜寿。」
程慈一愣,偷眼瞧向赵和,却见赵和一脸冷肃,只是扬了扬下巴。
「去吧,通禀一声,就说我,大秦赤县侯赵和,闻听分乳堂程公德高望重,正值寿辰,特来祝贺,闲杂人等,勿要惊扰寿星与我。」赵和道。
程慈心中的绝望顿时变成大喜。
他驱马向前,扬声叫道:「闪杂人等速速回避,赤县侯要为德高望重的程老太公祝寿!」
程家老宅略显狭小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那七位稷下学宫来的,正背手而立,其中法家的何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程氏家人,神情极是冷厉。
他径直走到跪在当中的老人面前。
鬚发皆白的老人身体佝偻得紧,如今老泪纵横。
「不过是我一人之罪,为何累及家族!你们要捉就捉我,休要冲我祖父去!」程秀猛地冲出来,挡在老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