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魁的惊讶是有一定原因的。
主要有三条。
第一,早上能撤退的小鬼子基本都撤光了,撤不走留下断后的那就都像中村大尉一样,被三排消灭在战场上为天皇陛下尽忠了。
鬼子又一直没有派人过来侦察或者偷运尸体,那么还活着的这个小鬼子八成是受伤后撤又没撤下去,一直咬牙坚持到天黑的。
能坚持这么久,这小鬼子真是命硬到一定程度了!
第二,小鬼子这么不配合打扫战场,难道就是因为知道还有小鬼子活着?想掩护他偷偷撤走?
往深处一想,李国魁又迅速否定了自己这条想法:道理很简单,如果小鬼子得知有人还活着的话,早就应该派人来接应了,对战场的射击也会更有组织。甚至已经派出了人组织对阵地的进攻,不会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只是开火。
第三,李国魁不太靠谱的记忆里,整个淞沪会战中,中国军队都未能成功生俘一名活着的日军!即使已经打出平型关大捷,并多次成功伏击日本人的八路军,也是到了1937年11月第一次广阳伏击战的时候才抓到了七七事变后的第一个日军俘虏。
也就是说,如果能生俘眼前这个小鬼子的话?!相信委员长将会是非常高兴的,这是名留青史的买卖啊!
得设法活捉他!首先,派人把这家伙拖回到我们阵地上!
李国魁喜上眉梢,部下们却未必理解这种想法。
拖着一捆三八大盖回到战壕的朱胜忠听说还有个活着的小鬼子,而且排长想活捉他的时候,鼻子一歪:“废那事干嘛?是不是他把老陈绊住了?排长,让我去,一刺刀攮死这狗日的,把老陈救回来!”
警卫排张排长也不太赞同去俘虏鬼子,现在日本人发狠扫射战场,投入人力去抓俘虏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李国魁想了想,立刻找到方法说服了他们,他举起还能动的左手,先是比了个五:“上面的长官早就开过赏格,俘虏一个日本兵这个数!”
接着他又很快的比出一个一,一个二:“运气好要是军曹甚至曹长的话,就是这个数!”
“五块大洋一个兵?二十块大洋一个曹长?”朱胜忠有兴趣了,1937年的时候,大洋的还很值钱。88师开赴淞沪战场时特意提前发了三个月的军饷和开拨费,朱胜忠这样的积年上等兵也不过到手17块大洋而已!
“哼”李国魁冷笑一声:“五十块一个兵,一百块一个军曹,两百块一个曹长!要是运气好,被咱们捡到一个准尉少尉什么的!那……”
“这么多啊,我去!我去!”“排长,我去!”老朱和焦友三听到这数目,眼睛都亮了,还没等李国魁说完立刻争先恐后了起来!”
其实这个赏格标准是委员长纠结于国军俘虏到的日军人数远不如八路军,在1939年才推出核准的。李国魁提前说出来,倒也不是忽悠部下,是因为他觉得,三排要是真能开捕俘先河的话,肯定有人不吝奖赏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解天佑带路,捕俘队乘着夜色再度跃出战壕出发了。
与此同时李国魁派出唐睿明带着另一组人往另一侧运动,李国魁要求他们用掷弹筒在战场上闹出点儿动静来,如果能威胁到街垒后的日本人,就再好不过了!
唐睿明那边似乎并不顺利,也不知道是唐睿明教得不行,还是跟着他的人学得不行,折腾了半天才打出第一组齐射,两发弹药的落点居然隔开了能有几十米,显然手忙脚乱中有人是胡乱击发的。
不过榴弹爆炸的响动与火光足以吸引日本人注意,就在日本人火力转向的空挡,解天佑也带着朱胜忠他们找到了陈树生和还活着的鬼子。
战场上传来了“八嘎雅鹿”和“小日本闭嘴吧你”的低声喝骂,显然那个活着的小鬼子进行了最后的拼命反抗,幸好这个距离上,又隔着枪炮声,日本人根本听不清楚什么。否则,搞不好又要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了。
唐睿明小组的第二个齐射表现好了不少,唐睿明在最大射程上直接把一发榴弹打到了日本人街垒前十几米的地方,余下一发也在附近爆炸。这把日本人都吓了一跳,重机枪都停了下来,深怕暴露位置。
乘这个空挡,朱胜忠他们把小鬼子抓回来了!
一个穿着茶褐色棉布军装的小日本被结结实实捆在担架上带了回来,朱胜忠在最后面压阵,跳进战壕立刻骂了起来:“这狗日的小鬼子想拉手榴弹拉着老陈一起陪葬,还好被老陈死死按住了,刚好我们上去,要不老陈就危险了。”
当然朱胜忠不忘喜滋滋的给李国魁汇报:“排长,这回搂着了,我已经看了!有军衔,是个伍长哩!”
焦友三更惦记着赏钱:“快看看小鬼子咋样了,我咋听着这家伙不喘气了!”
劫后余生的陈树生并不在意刚才的险象环生,开始仔细检查他们千辛万苦抓回来的俘虏,边检查边埋怨朱胜忠:“老朱,你那两砣子太重了,直接把他打晕过去了。”
“抬到后面排指!抬到后面排指!注意掩护其他兄弟安全撤回来!”
人是抓回来了,可是这家伙伤的着实不轻,腰上和腿上都有枪伤,这鬼子命大就在于这几枪不仅避开了要害,也避开了大动脉,所以虽然这家伙早上在战场上休克了过去,血却奇迹般的因为其他尸体的压迫止住了。
晚上陈树生他们翻找东西的触摸以及战场上的枪声让这家伙悠悠醒转了过来,他当然也就是失血过多没有了力气,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负隅顽抗的事。
李国魁见这小子眼珠子里的光芒正在慢慢黯淡下去,急忙从大家摸回来的日本医药包里找到了吗啡一针扎了上去。
小鬼子的情况好了一些,嘴里开始念叨着:“米租……米租!(みず,みず!)”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军事爱好者,李国魁对战场紧急救治也略懂一点儿:干渴,电解质紊乱,这是失血性休克的典型反应,也不知道这小鬼子还有没有命活到他把人交到营里。
死马当活马医吧!想到这,李国魁又指挥部下手忙脚乱给这日本人灌水。浑身焦渴的俘虏久旱逢甘霖,连忙喝了几大口,加上吗啡的镇定和和兴奋作用,整个人感觉好多了,他甚至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阿里嘎多(ありがとう)”
“排长,小鬼子说什么呢?”
排长连救人的活儿都会,大家看到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么排长会点儿小鬼子说的话,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毕竟是中央大学的毕业生啊!果不其然,李国魁没有让大家失望,直接翻译道:“他说谢谢。”
“嘿,邪门了,小日本还会说谢谢!”
其实李国魁的日语都是从某些影像作品里面学的,那是相当的二把刀,这并不妨碍他操着生硬的日语对俘虏审问了起来:“奥那嘛诶哇囊德丝噶(お名前は何ですか)”
日本战俘也有些奇怪,眼前的这个人,至少应该是一名小队长级别的少尉军官,双方明明这些天一直在进行惨烈的厮杀,对方为什么会用敬语询问自己的名字?奇怪的审讯方式。
奇怪归奇怪,大日本帝国陆军的颜面,昭和男儿的气概,那是绝对不能丢的,日本俘虏索性闭目装死,不去回答问题。
李国魁并不是什么好好先生脾气的人,他见小鬼子装死,一把扯开鬼子的军装,尽直在俘虏怀里掏摸起来。尽管鬼子俘虏拼命扭动挣扎,可毕竟是被绑在担架上的,只能任由李国魁施为。不多时,李国魁就从小鬼子的衣服内袋翻出一本军绿色帆布皮的小册子,这正是日本军人的手牒,相当于日本的军人证。
李国魁在后世的博物馆里见过这玩意儿的实物,因此直接翻到十几页,略过了前面长达2800多字的“天皇训示”直接找到了眼前这名俘虏的信息。
“铃木茂?Suzuki什么来着?”李国魁的日语水平实在难以恭维,遇到汉字读音直接抓瞎,日本军人手牒上并不会贴本人照片,不过李国魁还是根据那上面记录的身高与军装尺寸确定了就是眼前这家伙无异。
小册子中还夹了一个年轻日本女人的照片和一缕头发,这也许是属于铃木茂妻子或爱人的东西,李国魁无意冒犯,留下手牒。把照片和头发塞回了小鬼子的衣服内袋。本来十分愤恨的铃木茂楞了一下,对李国魁不再那么抵触了。
“铃木茂下士是吧?你的处境你应该很明白了”
“杀了我吧,中国人,我们大日本皇军不像你们那么懦弱,我们是不会做俘虏的!”
“懦弱?跑到我们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很威风么?”
“哼,难道不是你们中国人屡次背信弃义,咄咄逼人,不想遵守中日两国之间的协议么?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惩罚你们暴戾的军队的!”
李国魁情知军国主义的毒化和日本政府煽动的民粹思想已经深入到每个日本人尤其是每个日本军人内心深处。
1937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就上海局势发表“惩罚暴戾之中国军队”和迫使南京政府下台的宣战声明,并在国内进行征兵总动员。陆军大臣杉山元更是对日本报界狂妄宣称:三个月灭亡中国政府。
当天,东京日比谷公园会堂,第一次日本国民战争精神总动员大会在这里举行。
日比谷公园其实就是皇宫门前至二重桥之间一片植有松树的空地。大会由内阁陆军大臣杉山元主持,改变立场的近卫首相亲临会场并发表了“将大东亚圣战进行到底”的主题演讲。当时日本全国共有74个民间团体和全国性协会,都出席了这次大会。
其实像帝国在乡军人会(退、复军人协会)、日本造船工人协会、煤矿工人保障会、电车工友协会、银行职工协会、日本农友协会、日本学生联谊会、日本妇女后援会这些协会的群众代表出席还能理解,毕竟侵略战争中,他们是切实的相关方和得利者。
但是日本佛教协会、神道教协会、僧侣协会这些口称慈悲的僧侣居然也支持政府对中国宣战!
李国魁回想起这些自己看过的历史资料,情知自己是不可能劝降眼前这名日本下士的,他索性一边和铃木茂讲,一边把对话翻译出来,讲给周围的中国士兵听。
“你们割占我们中国的台湾澎湖,又用武力偷袭占领我国东三省,又屡次在华北,上海挑起事端,背信弃义,咄咄逼人的到底应该是谁呢?”
“每次事变最后赔礼道歉的都是你们,说明你们确实做错了,心里有愧!”
“你这种强盗逻辑意思就是拳头大的有理是吧?我们中国人就活该被你们日本欺负么”
“哼,中日两国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边界,只有我们先进的日本人能领导你们落后,愚昧的中国人!我们是帮助你们共存共荣的!”
……
慢慢的,朱胜忠,焦友三,陈树生,一个又一个的官兵脸上褪去了看日本俘虏热闹的欢快的神色,拳头都捏紧了!
“看到这个孩子没有”李国魁指了指解天佑:“他才只有13岁,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日本人。就在前天,他全家被你们日本军队的飞机炸死了,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孤儿,这就是你们日本人对我们中国人的帮助么?”
本来气焰相当嚣张的铃木茂这个时候还是楞了一下,声音小了很多:“在战争中发生对平民的误伤,也是一种遗憾哪!”
“误伤?遗憾?”李国魁笑了,朱胜忠却已经抽出刺刀冲了上来:“排长你还和这个小鬼子废话什么?让老子把他开膛破肚,看看他们这些日本人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国魁示意陈树生帮忙先安抚住朱胜忠,又对着铃木茂指了指自己:“我叫李国魁,就是屡次击败你们的中国军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日语么?”
铃木茂怎么可能知道李国魁这种奇怪的日语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比起凶神恶煞的朱胜忠,多听听这名少尉的话还更好一些。
“几个月前,我还是一名大学里的学生,我以前并不讨厌你们日本这个国家,我甚至学习了你们的语言,研究过你们的国家和历史文化。”
“我很佩服你们明治群贤变法图强的精神。但是你们这些侵略者挑起新的事变,踏上我们中国国土的那一刻起,诺大的中国,就不再有我安心读书的角落,我宁愿放下书本,双手沾满鲜血,也要坚决把你们赶出去!”
“为了我那些战死的兄弟,为了这个孩子,为了千千万万被你们日本人欺负的中国人,我和我的部下说到做到!”
熟稔二十一世纪读做网络辩论写做杠精互喷的李国魁知道继续和铃木茂辩经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说完这些后干脆不给铃木茂反驳的机会,而是直接抛出了对旧日本帝国陆军来说直击灵魂的问题:
“铃木下士,你家里也是岐阜县的普通农民吧?那些权贵和资产阶级说,战胜中国,经济就会景气,那,你家乡的日子变好了么?乡亲们吃上白米了么?年轻女孩子们还用去大城市做那种事么?”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被军国主义思想毒化的铃木茂,不如直接把日本国内的真实现状抛给他,让他自己思索去。
那场全世界的金融危机过后,日本的很多支柱产业比如纺织等等正在失去全世界市场,经济濒临崩溃无法挽救,大量底层国民赤贫破产,这也是导致日本向侵略道路上一路狂奔的原因之一。
像九一八,二二六,七七事变这一系列军人独走事件,完全就是法西斯军国主义利用经济崩溃反过来绑架国家机器的昭和赌徒行为!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
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
铃木茂心中已经被深深的触动了,他曾经的长官,去年那个雪夜就在近卫师团里服役,所以昭和维新的思想他已经不止听说过一遍。
他不清楚这名叫李国魁的中国少尉为什么对日本国内的情势如此熟悉,但这反而是他真正无法反驳的事实。
铃木茂沉默了很久,以至于吗啡的药效开始过去了,疼痛,失血的苍白,一阵眩晕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终于,铃木茂长叹一声,用非常低的声音呻吟道:“呃……李国魁少尉,我承认你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是值得尊重的对手。但是,你也知道,大日本帝国陆军是不会允许一个士兵被俘的……”
“我明白”李国魁的声音也低落了下来,他情知,这大概是铃木茂不想活了。
“所以,我请求你……”
李国魁看着铃木茂苍白冒冷汗的样子估算了下,即使自己不动手,这个铃木茂也就是再痛苦的挣扎上个把小时,以现在国军的条件,是绝对抢救不回来的,于是他掏出自己的驳壳枪,直接对准了铃木茂的胸口。
焦友三不知道日本人最后和排长又说了什么,不禁嘟囔了一句:“说好俘虏日本兵换赏钱的,怎么又要打死啊?早知道这么费事拖回来,当场攮死就得了。”
李国魁说出了一个没有人敢反驳的理由:“王皋兄弟掩护我牺牲了,我答应过他帮他亲手杀一个鬼子的。”
“嘭”,“嘭”,两声枪响,铃木茂捆在担架上的身体颤抖了两下,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朱胜忠啐了一口唾沫:“便宜了这小鬼子。”随即转身出去了。
解天佑这时却突然走上来,诚恳的对着李国魁说:“排长,排长,您说您是亲口答应过帮那个王皋兄弟杀一个鬼子的?是么?”
“嗯……”第一次亲手杀人,又是如此近距离开枪的李国魁其实现在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避免自己今后PTSD什么的,但是他实在无法躲避解天佑那双真诚又期待的眼睛。
“那?那……那”解天佑终于按捺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您能帮俺爹俺娘也各杀一个鬼子么?真的!各杀一个就行!”
李国魁有些无语了,你们当我专业杀手威克囧啊?还是当我神枪第一燕双鹰啊?
“解天佑!你已经是一个国军战士了,我们,最终是要把每一个鬼子都赶出中国的!要杀鬼子给你爹妈报仇,你自己亲自去杀!”
李国魁大声训斥的话音未落!脑海里的系统动作了:
“隐藏任务·何以为战完成·奖励:你的部下追随你的步伐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