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买家的另一层身份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就是小范，叫……”
老魏热情的指着范青阳，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老师们好，我叫范青阳，是一个收藏爱好者，向各位老师学习啊。”
范青阳客客气气的点点头。
老魏指着靠近门口桌子旁边一个身穿白衬衣的三十多岁的胖子介绍：“这是咱们县文玩协会的理事，也是善古堂的老板谷金泉，他是玩古币的行家。”
这胖子看上去足足有二百七八十斤，现在这个天气虽然穿了短袖依旧热的冒汗，满脸堆笑，笑起来眼睛都看不到了：“客气，客气，早就听说小范不得了啊。”
“谷老师好。”
范青阳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这位是咱们开元文化市场的老人儿了，专门下乡收货玩杂项的马三儿。”
他指着谷老板旁边一个二十多岁但是打扮是暴发户模样的人介绍道。
这个马三儿穿的很气派，个头高大很壮，国字脸大背头油光发亮，卧蚕眉两个眼很大，只是颧骨极高让人感觉这个人不好相处。
他穿着更像极了暴发户，大金链子名牌手表，紧身裤翘着二郎腿显得很傲气。
只是抬起眉毛瞥了一眼范青阳，没有说话叼着烟又抽了一口。
看到马三儿，范青阳的脸色很不好看，就是这个王八蛋坑了自己的资料，才给了八百块。
自己去要还被他扇了一巴掌，所以他干脆连打理都不搭理。
径直来到了老魏另外一侧。
“呵呵！”
主位置的老头摸茶杯喝了一口茶，马三儿马上站起来，殷勤的摸起茶壶点头哈腰给人倒水：“老师，喝水。”
范青阳在这个场合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有些玩家就有臭毛病，喜欢巴结本事大的贬低看不起的。
“这个是魏丽，我妹妹，你认识了，平时在卫健委上班，偶尔不忙的时候替我看店也是古玩爱好者，喜欢瓷器跟古画收藏。”
魏丽笑着站起身招呼范青阳：“来，小范坐我这里！”
“谢谢魏姐了。”
范青阳客气推脱了一声，依旧站在那里。
他非常懂规矩，没有介绍正主之前，是不能落座的。
“这位咱就得着重介绍一下了。”
老魏满脸红光带着兴奋指着主宾位置的老头：“这位要着重介绍一下了，黄财申老师，行内都称呼他黄财神，省地质研究所退休的教授，曾经参加过很多次的国家科考工作，听说过马王堆三号墓吗，他参与过挖掘工作的。”
老头抬头看了一眼范青阳，露出笑容点点头。
“小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这老魏瞬间感觉太有面子了，一个小县城收古玩的能让这么大的人物器重，顿时感觉激动地手足无措的。
范青阳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悄悄观察这老头。
这老头的眼神很浑浊，像是白内障似的，额头发际线很高旁边一侧有很多老年斑，身上透着一股奇怪的尿骚味以及土腥味。
“这几位是他的学生，这次陪黄老一起来考察的。”
老魏介绍了旁边的四个人，除了一个大个子之外，其余个头都不太高长得有些瘦弱似的，可是看得出来都很精明。
有鬼，不对。
这些人身上有一股子味道，这是常年跟墓土打交道的味道，但这帮人绝对不是考古的！
范青阳太熟了。
这个一帮子翻墓的家伙，而且都是底层腿子！
这是犯法的，而且挖出来的东西很难出手，他们都会低价走鬼市卖。
这老头应该是表面有身份，勘探到古墓之后就会雇佣一帮人替他挖，然后利用自己的身份销货。
另外这帮人还是职业的作假贩子，他们专门研究古玩作假技术，坑人骗人，这是古玩界名声狼藉的一种人。
不过他看破却不说破，客客气气的点头：“黄老师，您多指教。”
“今天请你来啊，也是为了我那一尊青花釉里红花瓶的事儿。”
老魏笑着拉范青阳坐下招呼魏丽：“先上菜吧，咱们边吃边说啊。”
魏丽点头站起身下去找服务员上菜，也贴心的关上了门。
此时所有声音好像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默不作声起来。
老魏开始介绍情况：“那我就打开门说亮话了，这尊青花釉里红的花瓶是黄老托我收的，是临清市博物馆正好要做一个清三代的展区，所以价格给的很不错，可惜收来是个残品。”
“所以，我想请你想想办法，黄老说这件货倒是不介意爬山头（古玩修复），可是缺了个底足如果不能保证百分百修复也不好，所以想请你帮忙修复一下。”
范青阳听到后没有任何的表态，因为奇怪了，这伙人真的看不懂了。
就一个清三代的官窑，就算是值几十万的物件儿，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要说这里面没有鬼谁能相信？
老魏心眼有些太实在了，没什么见识被人骗了当真了。
“黄老，您这么重视，要准备拿它压堂（镇店之宝）？”
范青阳故意问了一句，带着好奇：“这物件儿分量不够吧，我觉得临清博物馆应该藏着不少好货吧？”
“额们博物馆想要开一个专区，可要求必须要修复的天衣无缝，最好给它喂上生坑料（做成刚出土的假象），用来普及知识……”
黄财神模样憨厚，带着浓重的乡音认真的解释道：“别的都有了，就缺这件青花釉里红标本，所以俺就来咧。”
这句话出口。
“小范，这个场合你少说话吧，多听老师的。”
旁边的马三儿呵斥了一声，表情看不出什么，顺手从桌上摸起烟盒抽出一根烟，侧身点燃抽了一口。
余东升更是直接靠在椅背上审视范青阳好像带着质疑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范青阳感觉就不对了。
这个场合味道不对劲啊，怎么听这个话音儿，怎么感觉像是民国时候骗子合伙准备做局骗人的招数啊！
在民国时期！
有一种骗子专业做埋地雷坑人，很多收藏家都被坑的倾家荡产的。
这种做局方法是，他们号称是专业的盗墓贼，专门吹嘘挖过什么古墓。
然后提前把一大批假古董埋到土里，或者找个落魄的大户藏到地基下，然后上面放一两件真货，找人偷偷放出风去，说是挖到了一窑的高货（精品）要打包出售。
因为价格会很低，所以会吸引一些大买家来看货。
他们会当场开启，假模假式的拿出那两件真的让人验货。
一旦这些买家检查是真货肯定掏出大价钱把一窑的假货买走，这样的话他们就会亏得倾家荡产。
曾经范青阳还带人捣毁过好几个诈骗的窝点，亲眼见识过这个骗局。
如果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为当今社会，古玩消息都互通的，如果当地发现一件官窑器估计大家都清楚来路！
所以他选择从外地不起眼的小县城买一件东西，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他们打听都打听不到来路。
是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诈骗手段。
“现在别的问题都解决了，可是如何接底修复后能做到不漏痕迹，黄老师觉得还得请教你一下。”
老魏当然也懂行，笑眯眯的说道：“你开价吧。”
范青阳心中斟酌了一下，其实如果只是请他帮忙接底完全没什么问题，小事一桩。
可是这牵扯到了骗人就不行了。
这个黄财神的身份，他一眼就看破了，可以百分百确定，就是准备弄来坑人的！
而且在座的这几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伙的，好像就老魏不知道。
这次用清三代的官窑当诱饵，这个局得多大？
这肯定是抓漏洞，涉嫌诈骗了。
这是古玩行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规矩导致的，那就是打眼自负。
古玩行跟其他行业不一样的就是没有三包，买到假货只能认倒霉，不能秋后算账。
所以整个古玩行历来就是假货横行，不管是明清时期还是民国以及后来，各种大大小小的骗局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我其实也不太懂，就是看过一本书上这么写的，具体的我也没实践过，真不敢上手这么贵的瓷器，不好意思啊。”
范青阳打定了主意，这趟浑水绝对不能趟，不仅是丧良心的事儿了，就怕事成之后这帮人对自己使坏。
因为能坐在这桌上的，看来这个谷金泉马三儿肯定知道什么，甚至他们已经跟这伙人合谋的。
这里面有事儿啊。
“哎呀，你看把娃吓滴，他肯定想多了吧！”
黄财神呲牙一笑，他也看出范青阳的顾虑，笑的很坦然：“哈哈哈，要额说，这是法治社会，我就是买来收藏捏，不犯法吧。”
这老家伙眼睛毒，故意说了一句玩笑话。
“就是，我跟黄老多年交情了，这活还是我给牵头的。”
马三儿此时也插了一句嘴，笑了笑：“如果不是黄老说你能行，实际上真也用不找你。”
“哎，老魏估计被骗了吧，一个小年轻，能干成什么事儿？”
余东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看来，也是个蹭吃蹭喝的主。”
整个气氛有些凝重了。
老魏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哎呀，这说哪儿去了，就是一个修复工艺而已，黄老德高望重的，小范是不是想多了啊？”
“想多了什么？”
范青阳装作不懂好奇问道：“不就是修个瓶子吗，还要想什么？”
“刚才瞎聊呢。”
老魏看到范青阳真的好像不懂笑了笑：“说的就是修复瓶子，按照你说的技术来搞，你帮帮忙？”
“老魏大哥，我是真不懂，我是从一本古籍善本书上看到的，我是真不会！”
范青阳打定了主意，绝对不沾这事儿。
“你一个被陶瓷厂开除的还会看书？”
马三儿说话有些刻薄了，用力伸臂晃着手表叼着烟笑了一声：“你要有你爸爸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开除了吧？”
“哎，这是什么话，小范能力还是很强的！”
黄财神故意打断马三儿的话说道：“他的本事我听说不小啊。”
“那本书叫《清瓷金缮》，是民国瓷器修复大家沈吉英留下的笔记，出版于民国二十七年很冷门，不信你就查一下。”
听到这个书名。
谷金泉跟马三儿面面相觑好像很陌生没听说过。
毕竟他们只是专精一项，对于瓷器虽然不至于一窍不通，比起本领域差太远了。
“黄老师，您这么大学问不会也没读过吧？”
范青阳故意反问道。
“哎呀，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
黄财神死死盯着范青阳看了半天，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厉害的娃娃，这么老的书都看过，这本书很好地，我早年读过，沈吉英老先生是修复古瓷器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