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陆铮遭遇到了极大的失败,消息肯定捂不住,实际上,关于上京城的消息早就已经通过了特定的渠道传到了大康京城。
当然,这样的消息传递渠道极其隐秘,最早得到消息的人也只有可能是大康悬镜司的人,寂园的陆长河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
寂园,陆长河盘膝坐在池畔,微风拂面,池中的锦鲤如刺绣一般簇拥成团,陆长河用手轻轻的在湖面上拍打,无数的锦鲤汇聚而来,翻滚跳跃,偌大的湖面一片昂然的生机。
寂园很安静,所有的美女、侍者都不在,天地之间除了鲤鱼跳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物!陆长河似乎也只对这些活跃的鲤鱼感兴趣,他的神情无比的专注,全幅的心神似乎都沉浸在这鱼的世界中。
“你知道消息了么?”陆长河忽然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很低沉,情绪很平静,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似乎就像是平常遇见了极其熟悉的人问好那么简单随意。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你原计划就是要让他死在上京,是不是?你说说,这种情况下,谁能在上京活下来?谁能?
明知是个死局,你却逼迫他去赴这个死局,陆长河啊,陆长河,你的用心实在是太狠辣了……”
这个声音响起,人影便从柳絮后面浮现,看此人,一袭道袍,仙风道骨,不是国师徐天道又是谁?
陆长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其实不该来!堂堂的国师,轻易的就到了我这里,就算你的行踪再隐秘,也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只要你瞒不住人,就可能面临巨大的风险,这样的风险你觉得有必要么?”
徐天道勃然道:“天都塌下来了,你觉得这些还重要么?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真就没有人知道么?你以为陆铮完蛋了,死掉了,你就能绝对的安全?这天下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你终究会死无葬生之地的!”
陆长河低着头,眼睛盯着面前的池塘,鲤鱼在翻滚,他的人却是一动不动,宛若痴了一般:
“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都不是你我能掌握的!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本心并不是要让陆铮死掉,我也希望他能活着,能够顺利的将悬镜司给接过去,成为大康权柄最盛的人!
你是个天师,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除了人算之外还有天意!你更知道我们后面的那个人,他不相信人算,更忌讳一切的权谋阴谋,他只相信天意!
陆铮赴的是个死局,你我都知道!可是你认为是我要让他去赴死的么?我辛辛苦苦找到一个衣钵继承人,我会犯浑发疯的去让他赴死?我就算再变态,我有必要这么做么?”天才一秒钟就记住:m..coma
陆长河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豁然转身看着徐天道道:“你自己说的,修仙便是要改天换命,怎么才能改天换命?这天底下有人能改天换命么?那是千难万难的事情,唯有上天才能改天换命啊!
所以,陆铮怎么能不死?唯有上天的眷顾才能不死,这个道理你不明白么?咱们的主子要看看,你我看中的人是不是真的运用上天的机缘,是不是真是他的仙缘所在,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死局!”
徐天道呆立当场,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盯着陆长河,嘴唇掀动,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陆长河的话很明显说明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这一切背后根本不是陆长河能够掌握的,而大康能够让陆长河去干这件事的人还能有谁?答案呼之欲出了……
徐天道内心忽然生出惧怕之意,因为他觉得局面似乎失控了!虽然他知道这一天可能迟早要到来,因为徐天道所宣扬的那一切美好,都是海市蜃楼,就算是再美却终究是虚无的!
但是徐天道还是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发展,皇帝陛下已经完全进入了这海市蜃楼中,他进去了便出来不了,而且还钻了牛角尖,进行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安排!
陆长河道:“陆铮本来可以出来,就算是死局他也有很大的几率全身而退!结果呢!岑金双关键时刻暴露了!这个我在北燕埋了几十年的钉子完蛋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整个悬镜司都搭上去了,陆铮成了完全孤立无援的境地!
想想吧,北燕他有多少敌人,一个人势单力薄,纵然是天神下凡也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还有傅叶这种极善于隐忍的高手?这就是个死局,谁也解决不了的死局!奈何一声长叹啊!”
徐天道脸色变得铁青,道:“疯了,真是疯了!我明白了,岑金双根本就不是公主暴露出来的,而是你暴露出来的!你这个疯子,你把自己一辈子最信任的人出卖了,他是大康的英雄,他是大康的战神。
可是你却出卖了他,你为了自己的命出卖了给你卖命了二十年的兄弟,你永远只会做一条狗吗?”
陆长河冷冷的道:“我们都是狗,你也不是狗么?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违背圣命能挽回局面么?能够扭转这一切么?
就算你我搭上自己的命,能够改变主子的意志么?别说是你我两个人的命,就是百条命,千条命,能比得上长生?这天地下有什么事情比得上长生?”
徐天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陆长河的话像一柄刀一样插进了他的心窝,让他无言以对,因为这所谓的“长生”,所谓的修炼,这都是他徐天道一手炮制的海市蜃楼,他为了谋求富贵,为了得到宠信,撒出了弥天大谎,现在,这个巨大的谎言连他自己也无法收场了,这件事能怪得上陆长河吗?
过了很久,徐天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长河,你说说吧,陆铮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可不可能有一线生机?”
陆长河摊摊手道:“你问我,我只能问天!你能够问天,你自己也可以问天!行了,这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咱们的好日子都要到头了!结果可能是我们都得追随陆铮一起赴九泉,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没有什么嘛!”
陆长河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遽然一抬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手中击出,湖面上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无数的锦鲤跳跃翻滚的动作瞬间定格,然后齐齐毙命,整个湖面上飘满了死鱼,偌大的生机瞬间被完全抹杀。
陆长河然后抬头,眼睛变得如鹰隼一般锐利,他盯着徐天道:“以后你不要再来我这里,你我之间不再有任何瓜葛,你走吧!”
徐天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过了很久,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飘然远去。
陆长河背负双手,盯着这满池的死鱼,盯着这死气沉沉的寂园,心中忽然生出无尽的悲凉来!他这一辈子最好的兄弟,因为他的出卖现在陷入了绝境。他最看重的接班人,他最给予希望的传人,现在生死未卜,极有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而他则是亲手将其葬送的人!
人人都说悬镜司的人是魔鬼,而陆长河又是魔鬼中的魔鬼,陆长河对这样的评价从来都是不屑不顾,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之间觉得这一切评价真是太贴切了,不是魔鬼谁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陆长河这辈子就是一条狗啊,一条被彻底扭曲的狗!一个做惯了狗的人,怎么还能试图去做个人呢?
陆长河越想心中越悲凉,内心越落寞,他眼睛抬头看天,才发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下来了,恰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了动静,似乎有人正往这边急速的赶过来。
陆长河豁然道:“什么消息,说?”
“禀报首尊,北方的消息又来了!傅叶竟然没有得逞,陆大人凭空消失,无影无踪,整个上京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何方,这件事在上京上层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什么啊?消失了?一个大活人消失了?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陆长河大惊失色,他表情精彩至极,他似乎是震惊,可是更多的则是兴奋,巨大的兴奋,这种兴奋他不敢完全表露,可是心中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他的脑子里完全空白了,他不知道也不能想象陆铮是怎么消失的!他痴痴的看着天空,过了很久,才道:“天意,这莫非真是一线生机?上天赐予的生机么?”
“徐天道,徐天道……”他大喊了两声,可是哪里还有徐天道的影子?他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满池塘都是死鱼,他想说话,却没有人听他说话,一时他唯有纵身跃入池塘之中。
传话的人看着这一幕惊呆了,他不敢多看,迅速的转身便要离去,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他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前胸多了一个猩红的血洞,他听到最后的一句话是:
“对不起……你必须赴死,这一切天底下不能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