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墙外。
夜空中有一轮残月高悬。
夜空下是掩映在竹林间的一处处村寨茅舍。
茅舍里有点点灯火,远远看去,就像夜空中稀疏的星星一样。
不远处便是田野。
田间有蛙声。
村寨中有狗叫声。
偶尔也有妇人的河东狮吼,伴随的便是孩童的啼哭声。
这是燕京城外数十个村寨里最大的一个村子。
它叫磨子坪村。
此刻,李辰安一行十余人就在这里。
就在诸葛不亮的那处院子里。
诸葛不亮的茅屋很小,但院子很大。
院子里除了一张石桌子和两张石凳子之外,还有一个亭子。
这桌子和凳子不在亭子里。
亭子里摆着一张颇大的鼓。
李辰安走了过去,摸了摸这张鼓,看向了诸葛不亮,问了一句:
“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诸葛不亮连忙拱手一礼,说道:
“这……这鼓有示警、召集之用!”
“毕竟乡亲们很担心有土匪前来,故而成立了乡兵,打造了这张鼓。”
“平日里大家伙都要干农活,万一有个啥事,敲响这张鼓,大家伙便知道有大事发生,方能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哦……你不干农活?”
诸葛不亮脸色微红,心里有些忐忑。
“小民仅仅是侍候了两分菜地……倒不是小民懒惰,实在是村民们不愿在下去种地。”
“说来也不怕摄政王笑话,小民插的秧歪歪扭扭不说,第二天还全都浮了起来,累得乡亲们还要去插第二次。”
“估摸着是乡亲们看不过去了,便分了三亩田给小民,但那三亩田却交给了乡亲们帮我一并耕种。而我呢……便是照看一下这村子里的小孩儿们。”
“教他们识识字,顺便也帮乡亲们算算帐,若有山匪盗贼,小民便敲敲这张鼓。”
“哦……”
李辰安点了点头,这诸葛不亮是个秀才。
可别小看了秀才!
这样的一个时代,要凭着真才实学考上个秀才可没那么容易。
这便是读书人了。
读书人在乡亲们眼里的地位通常很高,很受人尊重,而这诸葛不亮看起来很穷,却没有那股子酸腐的味道。
李辰安看向了那处简陋的茅屋,抬步走出了这亭子。
诸葛不亮连忙跟了出去,心里愈发忐忑起来。
他是真没有料到这位摄政王回来之后会到他这小破地方来!
他本以为就算是有了苏将军的美言,就算是这位摄政王想起了自己有兴趣看看自己,也一定会将自己召去燕京城——
虽说燕京城是一座空城,但扎营在其中,也比这乡野来得舒服一些。
可偏偏这位摄政王却来到了自己的家里!
这是真正的寒舍。
连茶都没有,也还来不及烧一口热水。
听苏将军说这位摄政王与众不同,这或许便是他与历代帝王的其中一个不同之处。
听秦日钢说这位摄政王爱民重视农人……自己确实不会种地,这会不会令他瞧不起自己?
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他不在意呢?
还是他的城府极深并没有将心里的不喜表露于脸上?
诸葛不亮忽的嘴角一翘——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为何如此在意?
就因为他是宁国的摄政王?
就因为自己的心里还有一簇尚未熄灭的火苗?
这便是关心则乱!
自己就是个秀才,能在这里安然的生活下去,教教那些孩子们,过一辈子粗茶淡饭却极为平安的日子,这本就是自己之前所求!
人,不能有太多的欲望!
因为欲望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如此一想,诸葛不亮心里平静了,腰也渐渐直了,眼里也不再有丝毫的惶恐,就连步伐也稳定了。
李辰安在那处茅屋前站住。
他指了指那处茅屋,扭头看向了诸葛不亮:“你认为一个读书人就应该过这样的贫苦日子么?”
诸葛不亮一怔,大方的拱手一礼:
“相比于乡亲们,小民已过得心满意足。”
“相较于天下读书人……小民以为,十年寒窗金榜题名者,自然是有资格将毕生所学卖于帝王家的!”
“至于价钱,则要看所学的本事,也要看对不对帝王的胃口。”
“他们当然不应该过这样的贫苦日子,摄政王废除举荐推行科考,当然也不会让那些读书人过如此清苦的日子!”
李辰安咧嘴笑了起来。
“你这嘴还真像抹了油一样,不过你说的对!”
“有本事的读书人,日子就不应该过得如此清苦。”
“走,喝一杯茶。”
诸葛不亮一怔,“这个,真没有!”
“我有!”
“……那多谢摄政王!”
二人落座。
有一黄狗从夜色中跑来。
它刚刚跑到这院子里,才发现院子里多了许多陌生人。
它呜呜两声就闭上了嘴。
倒不是诸葛不亮呵斥了它,而是它感觉到了两股杀气!
其一来自院子边的那棵梨树下!
那棵梨树下有一条驴一匹马和一条漆黑的狗!
那条漆黑的狗明明比它小了两圈,可那双漆黑的眼盯着它却让它夹紧了尾巴。
而另一个危险则来自于站在院子里的一个人!
大黄狗当然不认识王正浩轩。
但它却敏锐的感觉到那人看向它的眼里……不是杀气,而是蠢蠢欲动想要将它擒获的表情!
大黄狗转身就跑!
这里,太危险!
李辰安自然没有注意这些。
他真让夏花取出了茶炉茶壶还有茶罐子。
纸鸢去打了一壶井水,李辰安点上了茶炉,当真煮上了一壶茶。
“你……今年多少岁?”
“回摄政王,在下已二十有五。”
“哦……成亲了没有?”
“原本前年应该成亲的,但前年瀛洲暴雪,不仅仅是许多的村子被那场暴雪给毁了,就算是一些镇子……比如我的家,就在瀛洲的富贵镇,整个富贵镇,在那场暴雪中倒塌了许多的房屋。”
“我家的房子也塌了,父亲母亲被塌的房梁砸死,那时候我没在家里,我在黄塘县。”
“我的未婚妻家里也一样……一家五口全死了。”
李辰安眉间一紧:“如此严重?”
诸葛不亮仰头,望月,一声叹息:“富贵镇至少还活下来了半数,真正惨的是那些乡村的百姓啊!”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李辰安:“乡村皆是茅屋,茅屋倒了倒是不容易砸死人,可没有避寒之处,却冻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那是真正的饿殍遍野!”
诸葛不亮垂头,满脸萧索。
“宁国的百姓,这些年,太苦了!”
“活下来的这些人……也不容易!”
“这……何时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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