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野千里,被田间小道切割成许多块。
也不规则的切割成了许多形状,大小不一。
数个农夫,散落在星罗密布的田间小道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也因此,让这动态的田间生活,重新归寂,转为静态。
在这诸多道路中,一条驿道,尤为突出。
道路,是行人的载体,这驿道上,刚好有人,有许多人,不仅有人,还有车马。
也许只有如此,才算是有了他真正存在的意义,
在南方,耸入青云的山峰,很是稀少,也正因为此,一座小山,便会让人稀奇。
驿道转角处,正好就有一座不大的小山,这座小山,也恰当的遮住了晌午灼热的阳光,让过往旅人,有了一个天然的歇脚处。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一间简易的茶铺,说是茶铺,其实也有卖其他东西,比如,包子,面,馒头。
过往之人,大多为贩盐,贩茶,走镖的虬髯大汉,在这荒野之地,在无其他分号的情况下,自然也有汉子们最喜爱的美酒。
不过说是美酒,其实也就是一些酒糟残渣酿的劣质酒。
如若将这酒,放在镇上或城中卖,不出几日,老板就会关门大吉,但在此地,却是风风火火。
许是独一家之故,喝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毕竟车马劳顿,坐下来与几位好友品茶喝酒,聊聊最近的趣事,一天中的困乏,也自是去了不少。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其实于寻常百姓来说,人们更喜欢聊江湖。
这些天南地北闯荡的汉子,于江湖中事,自是有出奇的偏好,也怕只有在此时此刻,才能感觉自己,无限接近这江湖中飞天入地的大人物。
茶铺,几张木桌,风格不一,像是找几家木匠铺定制,甚至有几处桌脚,已然断裂开来,被茶铺老板重新粘合在一起,继续使用。
那么这使用起来,便始终不如完好那样,比其他三只桌脚,终是短了那么一点,所以此刻桌面,就会随着这断脚,上下左右,来回晃动。
不过桌上几人对此,却毫不在意,许是觉得这本就该如此,抑或这点屁事,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比起这,他们聊的话题,可有趣的多,根本就没注意这一出。
只见其中,一豹眼圆睁的汉子,如修罗一般瘆人,这时却小声温柔道:“邓兄,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这驿道,比平时多了许多人。”
其左手旁,一刀疤脸,被其唤作邓兄的汉子道:“这有什么奇怪,每次这个时节,各地走商本就多的出奇,裴兄,是你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了。”
裴姓汉子道:“你说的是没错,但你没发现?这里与我等装束,有明显区别吗?”
邓姓汉子环顾一周,道:“经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些人衣饰装束,都不像是走商,我想啊,定是那江湖中人。”
这时,两人旁,那一直默不作声的长须男子,饮下一口酒后,颇为不屑道:“你们是真没见过世面,左手边那位,便是青龙帮帮主严东青,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听说这一带的码头生意,都由他掌控,还有,我们是本家。”
裴姓汉子打趣道:“严兄,你如此厉害,怎不过去打个招呼,失了礼仪可不好。”
严姓汉子道:“按族中辈分算,他还得叫我一声叔,我严某虽为贩夫走卒,但也不至于行那奉迎攀附之事。”
裴姓汉子笑道:“严兄甘贫守节,真乃我等楷模。”
严姓汉子哼的一声,道:“不是和你们吹牛,上次与这严侄子在姑苏城吃饭,他还敬过我酒呢?”
裴姓男子道:“是不是他桌上每位都敬遍了。”
严姓男子老脸微红,道:“那.....那又怎样。”
想来正值晌午,高阳像是要焚毁一切所见之物,故此时此刻,最好是不让他看见。
此时山脚处,便是不让它看见的最好地方,便也因此,聚集了驿道上大量路过的行人。
木桌随意散落在山脚边,呈不规则展开,少顷,每张桌上便已坐满了人。
许是好酒喝惯了,左手处几人,实在受不了此地美酒,要了几碗解暑的凉茶。
木桌正中间,端坐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神色坚毅,颇有一股上位者气息,他好像对酒和茶,均没什么兴趣,此时正直直盯着最右侧一桌的几位客人。
这几位客人,倒的确有些奇怪,值得一看,因为她们,均是女人。
在这荒野之地,不是没有女人,但要坐下来与这些糙汉子一起吃饭喝茶的,甚少,甚少。
没有做好被调戏的准备,还是不要如此的好,所以大家闺秀、正经女人,通常行到此处,顶着烈日也会急急赶回家的。
说来也怪,这里诸多糙汉子,没有调戏这几个女人,各自吃着手中食物,连看一眼这几个女人的心思都没有。
原来这几个女人,不仅仅是女人,还是出家人。
当然,不是说这些糙汉子性子变了,也并不是说这些师太出家了就不漂亮了,其中那几个年龄较小的,还颇有几分姿色。
为何这些色魔淫棍视若无睹呢?
原来在这南方地界,南盟就是一个庞然大物,而领袖群伦的,就是一个师太,一个修为绝顶的师太。
南盟所有尼姑庵、道姑堂,更是同舟共济,形同一脉,即使出自不同庵堂,也多以同门师姐妹相称。
当然,也不是没有胆大妄为的,在经历了数次血的教训后,这些色魔淫棍,也变得正经了许多,走在路上,还会跟庵里的师父问个好,请个安什么的。
左首处端坐的中年男子,终是站了起来,走向了右边,对于这一众出家人,他也觉得有必要去请个安,问个好。
毕竟在这南方地界,以后还有仰仗这些师太的时候。
只见他片刻间,就行到了几位师太近前,道:“青龙帮帮主严东青,向各位师太请安。”
一年龄稍长的师太,想必是这一等人的领头者,双手合十,作揖道:“严施主有礼了。”
严东青道:“不知大师父出自哪座神庵,法号如何称呼?”
当首师太道:“贫尼法号明英,来自天香斋,这几位,便是我师妹,明怡,明新,明静........”
严东青一一施礼,众师太,则一一回礼
严东青道:“明英法师,不知此去,前往何处?”
明英师太道:“我等受师父命,去那灵隐寺拜谒慈灯大师。”
严东青道:“在下亦是如此,严某幼时受慈灯大师恩惠,不曾想,转眼已是许多年。这些年一直忙于帮内事务,倒少了与慈灯大师亲近的机会,也辜负了大师当年的恩情,真是痴长半生,妄自为人。”
明英师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严施主不必介怀,想必慈灯大师也是物外之人,定不会埋怨于你,严施主有这份心,已是很好了。”
严东青道:“可是我始终感觉不大对劲。”
明英师太道:“严施主想说什么?”
严东青道:“想必师太也已知道,慈灯大师,可是要与我等道别?大师多年未传唤我,突然接到信函,着实让东青惶恐不安,在下还想在等些年生,把帮中事务交于了他人,再侍奉大师几年,以报当年大师之恩。”
明英师太道:“慈灯大师慈悲为怀,定不会介意此事的。”
严东青感慨道:“可是严某在意。”
说完,一声叹息,回头看时,几位属下已到了自己身后,而自己之前饮茶的位置,已然被人霸占,严东青看向那一众人,眉头一皱,对自己属下道:“陶五,怎么回事?”
被严东青称为陶五的汉子,唯唯诺诺道:“属下一等人见帮主你过来已久,就随了过来。”
严东青瞪了他一眼,道:“真是孬种,一个新晋的鳄鱼帮,他能拿你怎样?”
话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之人都听见,即便严东青在这最右侧,而鳄鱼帮一众,在最左侧,依然清晰可闻。
许是说话之人,本就想让人听去。
所谓无风不起浪,听见,自然就该有所反应,鳄鱼帮当首之人,是一位黥面光头男子,年龄比起严东青,看上去小了许多,正是鳄鱼帮帮主周若泰。
这周若泰年龄虽小,但处事,极为圆滑老道。
鳄鱼帮乃姑苏城这些年新生帮派,在经周若泰化腐朽为神奇的经营能力后,这些年大有一举吞并其他帮派之势。
也因此直接站在了青龙帮对面,两个帮派甚至好几次明里暗里、生死存亡的摩擦。
所谓此消彼长,青龙帮这几年,势弱了不少,虽保有了原有生意,但却寸步未进,也因此让斗志昂扬的严东青,有些心灰意冷,其野心也渐渐在时光中,磨灭了不少,不时感叹自己,终是老了。
周若泰道:“严帮主这话,我可不爱听,新晋怎么了,人啊,要服老,必要的时候,该干嘛去干嘛去,比如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严东青不怒反笑,道:“周帮主这话,严某倒是爱听,要真是如此,本帮主说不得要请你吃两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