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临阵脱逃

所以哪怕河道上,江渚中,已飞来一道人影,守城将士也只是稍微蹙了蹙眉头,便再次抬首向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在想,一人而已,一老者而已,又或者在想,若这老者,是位绝色女子,那该多好。

老者不是绝色女子,甚至连老者该有的慈眉善目都没有,甚至那老者走到城墙根时,伸出的手,也如来自幽冥鬼爪一般。

鬼爪探出,坚固的城墙,便发生了一些变化。

许是在城头站了数十年,这里的一丝丝动静,都能感知到,此刻城头上的守军,终是察觉出了异样,纷纷朝城头下,那老者看去,并厉声呵斥道:“臭老头,速速离去,不然军爷对你不客气。”

老者不但不离开,还对上方守将微微一笑,道:“离开?到那里去?”

守将则继续呵斥道:“老子管你到那里去,你该到哪里去,到哪里去,反正不要在这里碍着军爷的眼就成。”

老者道:“该到哪去到哪去?”

守将道:“不错,还要本将再复述一遍吗?”

老者道:“我想进城里去,可以吗?”

可能早已不耐烦,那守将大怒道:“滚,现在什么时候,你不知道我道禁城的规矩?”

老者道:“老夫不知道。”

守将道:“魔族入侵,我道禁城日暮一刻,便要实施宵禁,要入城,明日赶早。”

老者道:“可是老夫就想现在进城。”

守将道:“老头儿,找死是吧?”

老者道:“这次,你倒是答对了,老夫正是来找死的。”

许是这老者样貌,真的不讨喜,在老者的话刚出口后,守将后方,一群道盟军士,已开始张弓搭箭。

箭矢如雨,簌簌向城墙根落下,也让老者迅速隐匿起来。

只是这一隐匿,让众守将大为惊惧,因为空旷的城墙外,老者步入城墙后,忽然凭空消失,这种隐匿手段,如同江湖杂耍那骗人的把戏一般。

许是见过太多江湖术士的骗人把戏,对这样的把戏,还是第一次见,那守将呵斥道:“我说臭老鬼,莫要在本将面前装神弄鬼,跟老子滚出来,不然,休怪老子不客气。”

只是他的话,自上而下,而老者的回答,却来自他的身后,只见城头地面上,由一粒细沙,迅速到面,恍如沙漠中,蝎子隐在其中。

流沙中,一人探出头来,直至完全现身,那么他的话,也自众守将后方传来,只见他道:“老夫倒是好奇,诸位有什么不客气法,说不得片刻后,老夫用的上。”

如此一言,自身后传来,透着鬼鬼祟祟,让众将士心中大震,不禁心道:莫不是真这么邪门,竟真让自己遇到了鬼不成。

是以众人的嚣张,瞬间转为惊惧,惊惧来看,哆嗦道:“你......你怎么上来的?”

老者笑道:“走上来的。”

守将道:“走上来的?”

老者道:“不错,从城墙内,走上来的。”

守将道:“你是鬼魂,还是那仙山上的修道者?”

老者道:“都不是。”

守将道:“那你是什么?”

老者道:“我是索命阎王。”

终是有胆大者,壮着胆子道:“臭...臭老头儿,莫要装神弄鬼,我们这儿数万军士,如同天兵天将。即使你为阎王,也得掂量掂量。”

老者道:“是吗?小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对老夫,将用什么不客气法?”

守将道:“臭老头儿,再不滚,老子将你抽筋扒皮下油锅,你信不信?”

老者大笑道:“好,这个法子甚好。”

话音一落,那巨大的城墙,便随着这话音落下,而落下,众将士站立不稳,随即向下坠去。

从上方看去,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忽然如风化的腐木一般,还是那种被白蚁啃食了树心的烂木头被风化,倏地朝地上,坍塌而去。

只一瞬,便哀鸿片野,看来这“烂木头”,终是有所重量,把守城将士,瞬间压在流沙之下。

城头的动静,终是引来了城内的守军,就连客栈、青楼上,也在一瞬间,亮起了灯火。

廖化文在赊月楼,却未曾亮起灯火,只因他的修为,足以让他目光如炬,并看到城内的一切,所以他便穿上衣服,来到了窗前。

赊月楼不算高,但赊月楼最奢华的顶楼,还是足以看到整座道禁城,也自然看到了一瞬间倒塌的北门城墙。

这让廖化文大惊失色,怔怔的望着倒塌的城墙,再由倒塌的城墙,望向北方。

他眼光所至,换来的,却是黑黝黝的带甲之士,以及那冲破云霄的喊杀声,如怒浪滔天,朝道禁城拍来。

他身后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却与他眼中的惊恐不同,多了不少疑惑,故问道:“大人,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直至刚才,大人半刻不到,莫不是还有比这更重要之事?”

廖化文眼转冷厉,与刚才判若两人,厉芒一闪,便转首看来,道:“生死与春宵之事,你说谁更重要?”

那女子媚笑道:“你我均活在当下,自是春宵更重要。”

廖化文道:“若我说,我们马上就会死呢?”

那女子瞬间收起嬉笑神情,有些胆怯道:“小女子不知大人要说什么?”

廖化文道:“北门已失,魔族即将杀到。”

那女子一听,大惊失色,忙不迭道:“大......大人,你......你说魔族已杀到?”

廖化文道:“你听不到河对岸的喊杀声?”

那女子道:“皆言道禁城固若金汤,魔族退守北地,怎的忽然就攻了来?”

廖化文冷哼道:“只能说那魔族,真的很神勇。”

没人承认自己的无能,特别是身居高位多年后,这种事情,更不会承认,哪怕自己清楚的知道,也不会承认。

不错,偏执,是随着飞黄腾达一同成长的。

那女子道:“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廖化文道:“不知道。”

尚有不甘心,那女子接着问道:“不知道?大人不是军部执事,掌管道盟军务的第一人,像大人这样的人物,怎会不知道。”

廖化文道:“因为你问的是我们,若你,问的是‘你’,也许本大人有答案告诉你。”

那女子便问道:“那你怎么办。”

廖化文道:“我会离开道禁城。”

那女子道:“离开道禁城?”

廖化文道:“唯有离开,那河对岸杀来之人,至少有五道气息,令廖某忌惮。”

女子道:“你离开了,那道禁城内,无数普通百姓,以及数万守城将士,当如何?”

许是最重要的话,往往最难以启齿,那女子随即小声道:“那小女子,何去何从?”

廖化文道:“所以我才说不知道。”

那女子鼓足勇气,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大人不带小女子一起?”

廖化文冷笑道:“会。”

那女子突然一喜,道:“真的吗?”

廖化文道:“真的。”

话音刚落,窗前,便涌出一大片蝙蝠,黑压压一片,盖过渐渐升起的月色,也盖住了那位风尘女子,直至那位站着的女子,变作倒地的姑娘,蝙蝠才重新化作人形,廖化文。

廖化文冷冷道:“如此不光彩之事,本大人又岂会让他人知道,事已至此,本大人便只好带你上路。独独这路,不同而已,正所谓道不同,不相谋,我想啊,大概就是如此,正如有些人行在阳关大道中,有些人,则行在奈何桥上。

待语毕,蝙蝠再起,黑压压一片,盖过月色,朝南方而去。

大雁南飞,讽刺的是,蝙蝠也有这种习性,只是比起大雁,少了些优雅之气。

赊月楼顶,那女子睁大的眼中,似是对刚才发生之事,到死,也不敢置信,所以她眼中,很是复杂,有刚升起的窃喜,也有一丝丝对强者的崇敬,还有女性寻到爱巢后的一丝丝慰藉。

然而更多的,则是鄙夷,她至死都想不通,平时自己仰慕的大人物,竟是如此胆小之辈,竟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这所谓的大人,还真是够小人,甚至连街边那磨豆腐的阿蛮,街头狗肉王子老樊都不如,所以在鄙夷深处,又有着深深的失落。

她的人生,很是精彩,甚至比起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些人,都要跌宕起伏。

不过她的人生,又很是无趣,只因他接触之人,都很是无趣,包括这所谓的廖大人。

她有时候也想,自己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直至最后才明白,不过一日三餐而已,只是每次与这些臭男人说起这个后,他们都会复杂的想到那个。

一日三餐,便是一日三餐,字面上的意思,便足以让世人奔波一生,至于更高层面,不敢想象。

所以在女子瞪大的眼中,你还会发现一丝笑意,嘲弄的笑,对人间,对这群腌臜之人,也对龌龊的自己。

当然,此时道禁城一片大乱,没人关注女子的心思,也不会有人来分析女子临死时的神情,就像没人去关心街头,那横七竖八,如黄豆般散落在地的各式各样尸体。

赊月楼顶层,火光四起,不时便吞噬了女子尸体,也将她所有的想法,带到了他处,也或许永远消失在星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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