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谷城北的防线纵深约五公里,被祖人大军一天打穿,以一万人类士兵对抗十五万祖人战士,这已经是奇迹。
战事极其惨烈,重甲团几乎牺牲及重伤人数过半,剩下的人也大多负伤,团长典由身先士卒壮烈牺牲,尸体被祖人大军如洪水般漫过,根本找不回来。
猎刃团在射光了弓弩弹药后也冲入敌阵展开了白刃战,唐斩脸上又多了一条伤疤,差点把另一只眼睛也搭进去,全团伤亡数字不断刷新,同样无法组织新的反攻。
段武的器械营打光了全部弹药,给予官道两侧祖人军队最大伤害,然而在被对方围堵在山丘顶部,已无力突破,其本人带领全团誓死战斗,无奈已经被愤怒的祖人军队全部杀害,全营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待到晚上祖人大军休息时,距离墨谷城不过一公里,魔王们似乎并不喜欢晚上攻城,于是就地埋锅造饭,打算次日白天再继续战斗。
唐斩、龙仄、白条、宗程强忍着失去战友的悲痛,不断收拢残兵,令人感动的是,绝大多数卫戍军战士,即便受伤也没有逃离,慢慢团聚在旗帜下,重新收拾兵器装甲,聚队成列!
“三千勇士,很好,你们都是墨谷城的英雄!”唐斩吐着血吐沫,向战士们竖起了大拇指。
而这时,墨谷城方向终于传来了讯息:百姓已经全部撤离,卫戍军立刻撤退。
不少战士在听到这一消息时,终于发生大哭,在死亡线上搏斗了一天,在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后,放松下来的精神再也绷不住了。
唐斩看了看左右手,重重说道:“撤退!”
又转身望着北方,遥遥拜祭道:“先走一步的兄弟们,对不住了,我得先照顾好剩下的兄弟,你们的尸首我一定会回来收敛的,请你们放心!”
卫戍军趁着夜色返程,回头望去,祖人大军的营盘清晰在目,星星点点的火候布满北方的地平线,数量庞大令人望之生畏。
士兵们拖着残躯病体自觉爬上城墙哨位,没有任何犹豫,墨谷城的旗帜仿佛就是命令,宣示着战士的尊严和不屈。
而令唐斩更加惊讶的是,墨谷城的两位女主人,白蓉和唐仙儿竟然没有撤离,花如柳、连城和羲之先生也留了下来,甚至石菅、方国、吕徕三位开城元老也在。
白蓉解释道:“老人家犟得很,坚决不走,我们也没有办法。”
唐斩不解:“那夫人呢?留下来也守不住城池啊!”
白蓉郑重说道:“有人刚刚带来了剑勋城的通令,并且要尝试做最后一搏!”
唐斩愣住:“谁?”
“血衣卫旗主夏天,还有他麾下八部罗刹中的‘卆薙’北堂云、‘乾婆’玉娘、‘水君’石博公、‘白发’苏龙等人。他们现在正在开会研究明天的行动,打算必要时采取强袭战术,尝试诛杀敌酋魔王来阻敌进攻。”白蓉介绍道。
唐斩摇头道:“这太危险了!夫人,无论如何您都不能把胜利寄托在这种刺杀行动上,还是早点离开为好,这里有我在,卫戍军剩下的将士们会配合血衣卫的行动,请您放心吧。”
白蓉却摇了摇头道:“唐墨不在,我便是代城主,既然夏旗主愿意为墨谷城一战,那我也有必要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战到最后!”
“另外,夏天旗主带来的通令还一并发给了其他军团,皇帝陛下希望曾经与敌军三位魔王曾经交过手的强者都来帮助墨谷城,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对敌人施以心理压力,也便是为后续部队的增援争取时间。”
白蓉继续说道:“譬如曾经和魔王幽魂对阵交手的雪川军团的军团长李白。”
“李白?‘天下无双’的李白大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墨谷城而孤身赴险?”唐斩依旧不解。
关于唐仙儿身世的秘密唐斩并不知情,白蓉也无法说透,只能安抚唐斩,无论去留战退,都要等明天太阳升起后,与血衣卫商议再做定论。
这一夜注定难熬,墨谷城内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合眼,战火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仿佛随时能都听到金铁击鸣之声,随时都能闻到硝烟血腥之味。
死者已矣,生者戚戚,那些初历生死之战的年轻战士们,将自己的一切和未来都赌在了墨谷城,也不知道能否还能看到明晚的月亮。
黎明终止,所有人抖擞精神,全部走上城墙,血衣卫旗主夏天与墨谷城夫人白蓉并肩而立,眺目北方,周围众将士俱是目光坚定,沉默无言却气势冲天!
花如柳和连城两人搀扶这羲之先生走上城头,搭起画架,竟然要准备作画,夏天惊讶无比,正欲叫玉娘劝阻,却听到羲之先生自顾自的高谈阔论起来。
“小胖子,我这是第几幅画啦?”
连城急忙回答道:“算上昨天完成的那一幅画,这个系列已经有五幅了。”
他所说昨日之画,内容便是白蓉安抚城中百姓的画面,但在画作另一边,羲之先生添加了唐墨、王娜拉和魔王风灵的背影,算是既写实又叙事的风格,羲之先生解释这些画将来要交给赵中堂再进一步加工。
“我画骨,他画皮,我行文,他添彩,方能大成!”
连城回忆道:“羲之先生的创作历史中似乎从未有过如此用心的系列作品。”
“或许这便是我的巅峰之作,即便是被祖人士兵杀死,绝笔于墨谷城,也算是能为这个系列完美注尾啦。”
羲之先生左右看看,对连城和花如柳说道:“若是危险,你们先保画,别管我。”
旗主夏天远远的望着固执的老先生,不停摇头。
“能让一代大家甘愿以死献笔,唐墨这家伙的确不简单啊!”石博公感叹道。
周围同僚,包括玉娘、苏龙和北堂云,都与唐墨曾经有过接触交集,回想其个人的点点滴滴,俱是感触颇深。
墨谷城的三位元老,方国正在收拾空空如也的马厩,吕徕在给城门门栓加固,石菅则用心保养擦拭城头的巨弩,老人的眼中都流露着安详眷恋之色,没有任何恐惧和慌乱,仿佛这墨谷城便是他们的孩子,将要迎接最后考验的孩子。
种种感人画面牵动所有人的情绪,莫名期待的情绪油然而生,夏天旗主向身旁四位手下示意,准备出城发动突袭。
就在这时,便看到祖人大军的营盘也开始变化阵型,两个三千人的方阵左右并列而出,抬着人类的大鼓乱敲一气,接着便开始大声鼓噪喧哗,嚣张的语气腔调仿佛是在肆意谩骂一般。
这显然是魔王安排的激将战术,然而未等墨谷城作出反应,却看到敌军阵内先起骤变!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在祖人士兵方阵内炸开,天青色的巨大冰柱从天而降,无数冰凌从冰柱内喷发出来,又有数道炫目的明雷在冰雪中游走炸裂,三千人的方阵被瞬间冰封,即便是天赋法抗极强的祖人体格也无法抵御冰雷爆发攻击的强大穿透力。
接着便见到李白的身形渐渐显露与敌阵之前,湛蓝之枪遥指敌军大营,默默警告对方大将魔王。
而在完成这一切挑衅攻击后,李白便转身走向墨谷城,完全无惧身后的祖人大军,而事实证明敌人也被其瞬间杀破了胆,竟然没有人敢冲来报复。
吕徕赶忙打开城门,众人将其迎上墨谷城城头,待白蓉带领众人一番感谢之后,李白将湛蓝之枪杵在身边,目视战场,朗声说道:“放心,我来了,必定保你平安!”
这话儿说的感性十足,外人理解此话,其中一个‘你’字,要么是指白蓉,要么是指墨谷城。
但有人已经热泪盈眶,虽然扭过头去不想让自己的泪珠儿惊到别人,但她的感情变化早已收入李白眼中。
“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是要刺杀魔王吗?”李白问向夏天。
夏天却摇了摇头,手指天空说道:“再等一等,或许还有新的变数。”
众人顺其手指望去,西南方的天空中出现一片黑压压的飞行异兽,目力更好的高阶武者看的更加清楚,那应是陇西异国的黑翅翼妖和白羽隼人,铁骨和司岚分别带队,总兵力约有六千有余,正在朝着墨谷城飞来,毫无疑问也是因为接到了剑勋城的通令赶来支援的。
又见有人形异族武者突然从空中落下,正好落于另一侧祖人方阵中,便看到敌阵中金色剑光激荡四射,无数士兵被快速击杀收割,不过须臾之间异族武者便将全阵破坏,不但大开杀戒,甚至在走时还一剑刺破了阵中的巨大战鼓。
不肖问,这背负符文双剑的豹人族强者,便是二觉大妖修邑了。
魔王天虚、幽魂、玄石早已被惊动出阵,此刻远远望见城头上李白、修邑、夏天三位人类顶尖武者,顿时泛起了嘀咕,不过片刻之间两阵被破,死伤千人,如此恐怖武力,谁能不惧?
接着便发现墨谷城身后传来巨大声响和烟尘,随之便有万人军队从墨谷方向赶来,并在墨谷城下一侧就地列阵待战。
墨谷城头众人也是疑惑万分,待烟尘散尽后才看明白,那些士兵身穿的玄甲都是墨谷城工坊所制,特殊的神丁花纹乃是为山南新军定制,原来这万人军队竟是左氏留守于楚安郡的部队,得知墨谷城危难后星夜穿山赶来。
墨谷城见援军赶来随之士气大振,而对面祖人魔王却更加踌躇,毕竟他们已经吃够了与人类军团正面交锋的苦头,昨日不过一万人类兵力便迟滞祖人大军一天的行程,若是再被耽搁下去,若是被前后夹击合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然而这还没完。
祖人大军西侧,陇南援军即刻抵达,这次不仅是黎火、鬼斗两团,飞山团也加入其中,苗军主力几乎集齐,‘蛮人王’苗正竟然也亲临战场,远远便向墨谷城头射出箭来,就如之前与唐墨约定一样。
祖人大军东侧,锦湖援军疾驰赶赴,‘浪头锦’童小六自然是冲在最前,然而在其头顶之上,突然浮起大片碧蓝寒云,这便说明‘锦绣王’南宫雪也在其中,毕竟是失明的女子,能星夜无眠驰援墨谷城,也足见其坚贞心迹。
墨谷城头上,夏天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向周围众人大声道:“这阵势,堪比守卫剑勋城!墨谷城无虞了!”
李白则淡淡一笑,有意无意的朝着唐仙儿的方向瞥了一眼,点头说道:“乱世之中,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倾力相助,唐墨这小子人缘确实不错!”